易文君闻言,发出一声极其讽刺的冷笑,“怎么?你急急忙忙赶过来,是怕我狠下心来,杀了这个流着他萧氏血脉的孩子?”
萧若风的心脏微微一缩,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嫂嫂会吗?”
易文君沉默了片刻。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认命般的平静,但深处,依旧藏着不甘与痛楚。
“你放心吧。” 她终究还是妥协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确实不喜欢这个孩子,他的到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所受的屈辱。但是……我还不至于将对他的怨恨,迁怒于一个尚未出世、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孩子身上。我不会主动出手伤害他。”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冷硬而宿命:“可若是天命注定,他与此世无缘,无法存活……那我,也绝不会强求,更不会为此感到半分惋惜。”
这已经是她在如此境地下,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
萧若风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动,他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般,郑重地对着易文君躬身行了一礼,语气真诚:“既如此……若风,多谢嫂嫂深明大义,手下留情。”
“话已说完,你可以滚了。” 易文君背对着他,下了逐客令,声音依旧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若风告退。” 萧若风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等等!” 易文君却忽然又喊住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盼与颤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压抑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你可知道,云哥……还有东君,阿楹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这些事情,本不该告诉她。
萧若瑾也绝不会希望她知道外界的一切,尤其是关于叶鼎之和百里兄妹的消息,以免横生枝节。
按照理智,他应该避而不谈,或者用谎言搪塞过去。
可是,看着易文君那强装镇定却难掩关切的背影,想起她如今身陷囹圄的处境,想起她刚才终究还是对无辜的孩子留了余地……萧若风心中那杆权衡利弊的天平,第一次偏向了情感与道义。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易文君耳中:
“叶鼎之……我已将他安然送出天启,安排了可靠之人护他周全,他如今很安全,嫂嫂不必挂心。”
“至于东君和阿楹……他们早已平安返回乾东城镇西侯府。有老侯爷和世子的庇护,他们……应当也很安全,无人敢去叨扰。”
易文君静静地听着,背对着他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她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卸下了一块心中大石。然而,片刻的沉默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不解与疑惑,轻声问道:“你……没有试着将阿楹……留在天启吗?”
他的身形几不可察地猛然一僵,眼睫如同受了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萧若风才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极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甚至强迫自己的唇角弯起一个看似轻松自如、实则无比艰难的弧度,用带着几分刻意疏离与玩笑的语气回答道:“嫂嫂说笑了……”
“阿楹与我的确曾有师兄妹之谊,但她自有家门,是镇西侯府千娇百宠的千金。天启城……于她而言,不过是人生途中短暂停留的一处驿站罢了。她不属于这里,我……又能以何种理由,将她强留于此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然而,他尾音急促,话音刚落,便急匆匆的告退离开。
易文君站在原地,听着那匆忙远去的、甚至带着一丝狼狈的脚步声,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
时光从不为任何人停留,悄然滑入深秋。当易文君身怀六甲、且已近临盆的消息,如同一片迟来的秋叶,辗转飘落到乾东城镇西侯府时,距离那场天启风波,已过去大半年光景。
这消息来得有些迟,带着一种刻意被压抑和延迟的痕迹,想来是天启城中有人不愿此事过早外传,或是景玉王府有意封锁了消息。
听闻这个消息时,你正与百里东君在院中切磋剑法。送信的心腹低声禀报完毕后,便悄然退下。庭院中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以及你们兄妹二人骤然变得沉重起来的呼吸。
百感交集。
这个词不足以形容你们此刻心情的万分之一。
有对易文君身陷如此境地的深深同情与无力,那个曾经明媚洒脱、与他们一同纵马江湖的少女,终究还是被皇权的枷锁牢牢困住,甚至被迫孕育一个并非源于爱情与期待的生命。
有对景玉王萧若瑾行事手段的不齿与愤怒,用这种方式来捆绑一个女子,实在非君子所为,更配不上他亲王的身份。
更有一种物是人非、命运弄人的苍凉感,在心头弥漫开来。
你的脑海中,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叶鼎之的身影。
“云云哥……” 你在心底无声地唤了一声,一股尖锐的担忧随之涌起。若是他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他拼尽性命想要守护的人,如今却怀上了他人的骨肉,而且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他会如何?
以他那刚烈执拗、爱憎分明的性子,怕是会痛彻心扉,怒不可遏,甚至……可能会再次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疯狂之举。
绝不能让他知道。
这个念头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你立刻转向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百里东君,语气急促而低沉:“哥哥,这个消息……务必封锁,绝不能让它传到云云哥耳朵里。” 你知道百里东君与叶鼎之之间亦有秘密的联系渠道。
百里东君重重点头,脸上是少有的严肃:“我明白。我这就去安排,确保我们这边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他顿了顿,眼中也满是担忧,“只是……天启城那边人多口杂,怕是……”
“能瞒一时是一时。” 你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至少,在他内伤未愈、心境未平之前,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忘忧大师的努力,可能就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