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得飞快,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快得让你有些恍惚。你隐约觉得,这速度似乎比当初你满怀憧憬与期待,从乾东城奔赴天启时,要快上许多。
乾东城的轮廓终于在地平线上缓缓浮现,熟悉的、带着边城特有的粗犷与坚实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未到城门口,你便远远望见一道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如同扎根在地的青松,已不知在原地伫立、凝望了多久,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期盼。
是爷爷,百里洛陈。
直到你们的马车终于驶近,稳稳停下,他才像是被惊醒般,猛然动了起来,几步便迎到了车前,甚至等不及车夫完全停稳。
车帘掀开,百里洛陈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你身上。他看着你明显清减了的脸庞,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那双历经沧桑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辞楹……” 他只唤了你的名字,声音便已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沙哑,那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失而复得的庆幸,看到你憔悴模样的心痛,以及对于你在天启经历的种种风波的了然与无奈。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鼻尖微微一酸,嘴角努力上扬,扯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轻声道:“爷爷,我回来了。”
真的是,很久不见了。
紧接着,在百里洛陈和紧随其后的百里成风惊愕的目光中,你毫不犹豫地,对着他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辞楹!” 百里成风和百里洛陈几乎是同时出声,下意识就要伸手拦你。
你却跪得异常坚持,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晰而带着请罪的沉重:“爷爷,父亲,此次天启之行,是辞楹任性妄为,不顾后果,不仅自身涉险,更给爷爷、给父亲、给整个镇西侯府,惹来了天大的麻烦。辞楹……心中愧疚难安,特来向爷爷和父亲请罪!”
“傻孩子,快起来!”
百里洛陈心疼地俯身,想要扶起你,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你是爷爷的亲孙女,这镇西侯府就是你的家,是你永远的后盾,还能有什么麻烦是家里担不起的?就算真有天大的麻烦,也有爷爷和你父亲替你顶着!快起来,地上凉!”
“爷爷不必再劝。” 你缓缓摇头,目光执拗而坚定,迎上爷爷慈爱又心疼的视线,“辞楹心意已决。这次回来,有两件事相求,恳请爷爷和父亲务必应允。”
百里洛陈看着你倔强的眼神,知道你这孩子是认真的,他重重点头,声音沉稳有力:“你说,只要爷爷能做得到的,无有不允。”
你深吸一口气,说出第一个请求:“第一件,还请父亲和爷爷,将我关禁闭,好生反省吧。就把我和哥哥……关在一起。”
百里洛陈和百里成风闻言都怔住了,他们没想到,这禁闭,竟是你主动要求的。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你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也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第二件……” 你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还请爷爷和父亲,派人暗中打听一下叶鼎之的下落。务必……确保他安全无虞。”
虽然萧若风派了忘忧老人一路护送,你本该放心。可不知他确切下落,你实在难以心安。你比谁都清楚,以叶鼎之如今叛党之后的身份,以及天启城那场风波背后潜藏的帝王心思与各方势力的窥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你无法不担忧。
那场抢亲,表面上似乎并未在天启掀起滔天巨浪,被强行压了下去。
可太安帝……他真的不知情吗?
你绝不相信。
能放任你们活着离开天启,恐怕已是那位帝王权衡之后,所能做出的最大宽容了。
或者,这其中,萧若风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想起萧若风,你眼神又黯淡了些许。
百里洛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好,这件事,交给爷爷来办!”
“多谢爷爷。” 你感激地道,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还请秘密进行,越少人知道越好。”
“爷爷心中有数。” 百里洛陈拍了拍你的手,再次伸手,这一次带着不容拒绝的慈爱与坚定,将你从地上扶了起来,“辞楹,现在,可以跟爷爷回家了吗?”
你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膝盖因久跪而有些发麻,但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因此稍稍松动了一些。
直到此时,你唇角才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回府后你才得知,百里东君没有选择在侯府内关禁闭,而是选了一个你们兄妹二人都不陌生的地方。
古尘师父曾经居住过的那处清静小院。
你并不感到意外。
那里,承载了太多与师父、与哥哥、与那段无忧无虑的纯粹岁月相关的记忆。那里的每一砖一瓦,每一草一木,都浸透着安宁与回忆的气息。
或许于他而言,亦或于你而言,那里才是真正能让人沉静下来,思过往之过,亦能悄然疗愈内心伤痕的地方。
……
而此时的镇西侯府主院内,气氛却与你这边的沉静截然不同,隐隐透着一股硝烟味。
温珞玉方才只匆匆见了你一面,看到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不过去了一趟天启,回来便如此形容消瘦,神色间是掩不住的倦怠与疏离,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发紧。
这股火气,她毫不意外地撒到了“罪魁祸首”之一的百里成风身上。
百里成风武功高强,自然不是打不过温珞玉,但他岂敢对夫人动手?
于是乎,这位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镇西侯世子,此刻只能连连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