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与深沉如海的忧虑。下一刻,他竟俯下身,对着陈儒,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
陈儒一惊,连忙侧身避开,伸手欲扶:“殿下!您这是何故?折煞臣了!”
萧若风稳住身形,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凝重:“先生,阿楹的伤势,就拜托您了。至于她身负至纯心脉之事……还请您暂时代为隐瞒,莫要让她知晓。”
陈儒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李先生当年发现时,也是这个意思。他曾言,过早知晓,于她心境修行无益,反可能滋生心魔。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宿命般的感叹,“李先生也说过,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她终有一日会知道。这是她的命数。”
“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吧。” 萧若风苦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力与心疼,“想来师父……当初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才将此事一直隐瞒,不愿让她徒增烦恼。”
陈儒颔首,表示应允。他看了看榻上依旧昏迷的你,道:“我方才已为她施针稳住了心脉与紊乱的内息。算算时间,她可能会在片刻后清醒一会儿。殿下……可要与她单独待上一会儿?”
萧若风闻言,浑身几不可察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狼狈的挣扎与逃避,他近乎本能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我……还是不了。”
这下换陈儒疑惑了,他打量着萧若风那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深情,不解道:“为何?我观殿下神色,对辞楹姑娘的关切紧张溢于言表,分明是放在心上极为重要之人。既然担忧,为何不愿趁她清醒时见上一面?”
萧若风沉默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儒看着他这般情状,心中了然,了然地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通透与试探:“看来……是殿下落花有意,但不知流水……是否有情?”
一室寂静,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婚礼余韵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细微乐声。
萧若风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可当他抬起眼时,陈儒看到的,却并非笑意,而是他眼底那化不开的、如同荒原暮雪般的苍凉与寂寥。他听到这位向来克制隐忍的琅琊王殿下,用一种近乎平静,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痛楚的声音,清晰地承认:“先生说的……没错。”
“我……的确心悦于她。”
“从很久以前,便是如此。”
这下,饶是陈儒心中已有猜测,也不由得为之震惊。他没想到,萧若风会如此直接、如此不加掩饰地将这份深藏心底的情感,对他这个不算太过亲近的局外人宣之于口。这份坦承,让他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而萧若风却仿佛并未察觉他的震惊,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碎的语调说道:“只是……这份心意,还是让它就此成为秘密,永远埋藏下去吧。”
“为何?””陈儒更加不解。他能感觉到,你对萧若风也并非全然无意,更何况,以镇西侯府的权势与你的身份,与琅琊王堪称天作之合,若求得陛下赐婚,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他想起近日天启城的流言,了然道:“殿下可是因为青王求娶之事有所顾虑?此事尚未有定论,陛下迟迟未下旨,可见心中亦不认同。比起青王,陛下属意于您的可能性更大。更何况,镇西侯府那边,只怕也更倾向于您。”
萧若风缓缓摇头,目光依旧胶着在你苍白的睡颜上,声音低沉而坚定:“不,不是因为这些。”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下面的话,“阿楹她……生来就如皓月清风,合该纵情山水,快意江湖。她注定……不属于这座黄金铸就的牢笼,不属于波谲云诡的朝堂。强行将她留在这里,只会让她受伤,让她失去光芒……就像今日这般。”
他想起你挥剑时的眼神,想起你昏迷前唤他的那一声小师兄,心口再次剧痛。
她合该是天上的明月,永远高悬于清澈的夜空,皎洁明亮,自由来去。
他怎能……怎忍心让她堕入这污浊泥泞的权势地狱,亲眼目睹、亲身经历那些肮脏与不堪,最终黯然失色,甚至……香消玉殒?
陈儒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决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声道:“殿下,今日之事,非你之过。若非你在其中周旋转圜,竭力维护,他们几人……恐怕没有一人能活着走出这天启城。你……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也许……今日阻拦他们,并非我的错。” 萧若风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迷茫,“可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又是谁的错呢?”
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份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