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雨低声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重伤未愈,内力消耗巨大,已是强弩之末。”
“还不是时机!”李寒衣立刻打断他,她需要等待一个绝对有把握的机会,确保一击必杀,不留任何后患。
苏暮雨偏头,面具下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李寒衣倔强而坚定的侧脸,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好啊。既然如此,这最后一剑,我留给你。”
说罢,叶鼎之新一轮的攻势已至,虽然确实比之前差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力。苏暮雨不再多言,身形如鬼魅般飘然而起,巧妙地避开气劲。同时,他手中剑伞疾速旋转,伞骨之间,瞬间迸发出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如同疾风骤雨般,铺天盖地地向叶鼎之笼罩而去。
剑光闪烁,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光网,华丽而致命。
这一剑,如果你在场,定能认出,这正是当年在柴桑城,你在屋顶上遥遥望见的那惊才绝艳的一剑。
身处剑雨中心的叶鼎之,眼中竟也闪过一丝欣赏之色,轻声叹道:“真是一套……漂亮的剑法。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暮雨。”苏暮雨的声音透过剑鸣传来,简洁而冰冷。
“好剑,好剑法。”叶鼎之由衷赞道,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与怅惘,“我也曾有一柄剑,名为玄风,是师父所赠……只是如今,它已不在我身边了。” 他语气中带着物是人非的苍凉,言毕,他目光一凝,喝道:“借刀一用!”
身影闪动间,王人孙腰间的戒刀已经落入了他手中。尽管已许久不用兵器,但他握刀的那一刻,气势陡然一变,刀光乍起,如流水行云,又如狂风席卷,招式大开大合,却又精准无比地将袭来的剑气一一格开、击碎。
月光下,他持刀而立的身影,孤独而骄傲,仿佛仍是当年那个名动江湖的翩翩少年。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已然是物是人非了。
苏暮雨的剑雨纷飞,如同江南缠绵的春雨,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叶鼎之挥动借来的长刀格挡,刀光如匹练,将那密集的剑影一次次劈开,然而,那柄戒刀终究难以承受两位绝顶高手内力加持下的剧烈碰撞,在接连挡下数道致命剑雨后,刀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骤然断裂。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之间,苏暮雨的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叶鼎之的胸口。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长剑入体的瞬间,叶鼎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眼睛因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稍稍睁大,但奇异的是,他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反而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可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蓄势已久的掌风也已拍出,苏暮雨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迹,同时,脸上那副冰冷的鬼面具应声碎裂,一分为二,摔落在地,露出了其后那张始终清俊却淡漠如冰的脸。
尽管受了伤,苏暮雨持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剑尖依旧深埋在叶鼎之体内,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叶鼎之,语气平静无波,却带了赞叹之意:“叶教主,好武功。”
叶鼎之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剑锋,又抬眼看向苏暮雨,唇角甚至勾起一抹近乎愉悦的弧度,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你以为……你抓住了最好的时机?可惜,面对我,你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机会。”
苏暮雨冷静得近乎淡然:“不,我始终知道。真正的机会……还未到来。”
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一直蓄势待发的李寒衣,在苏暮雨话音落下的瞬间,猛然纵身而起。
她将全身功力灌注于铁马冰河之上,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剑气,如同九天玄冰化作的利刃,撕裂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叶鼎之胸前那已被苏暮雨长剑创开的伤口。
这一击,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毫巅,叶鼎之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慌乱。他先是运劲一掌,将身前的苏暮雨猛地推开,连带着他的长剑,也不皱眉头的一同拔出,苏暮雨如断线风筝般向后摔去,重重落地,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就在这推开苏暮雨的刹那,李寒衣那道冰寒剑气已至胸前,那剑气在空中瞬间凝成一把近乎实质的晶莹剔透的冰刃,精准地再次没入了叶鼎之的胸口,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
李寒衣也被叶鼎之反震的掌力拍中,踉跄后退,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土地。然而,她抬起头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苍白而决绝的笑意,喘息着道:“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叶鼎之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柄兀自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刃,沾染了自己伤口的鲜血,似乎已经变成一把血色冰剑,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得可怕,只是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添了几分灰败。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伸手握住了那冰刃的柄端。
冰刃在他掌心炽热的内力与体温下,开始迅速融化,化作一滩殷红的水渍,顺着他指缝滴落。然而,伤口的血迹却氤氲开来,一时难以止住。
他抬眼,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苏暮雨和李寒衣,眼中竟流露出几分欣赏与感慨,轻叹道:“配合无间,时机精准。看似演练千万遍,却又带着初次施展的决绝……或许,这便是顶尖剑客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吧。” 他甚至还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追忆与怅惘,低声道,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 “我曾经……也梦想过成为这样的剑客。” 这声低语,刚出口,便被夜风吹散,无影无踪。
他转向一旁的王人孙,带着真诚的歉意道:“老王,对不住了,你的刀……断了。”
王人孙看着他那副模样,眼眶瞬间红了,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此刻,草庐前的小院一片狼藉。苏昌河、王一行、宋燕回、苏暮雨、李寒衣横七竖八地倒地,或伤重难起,或内力耗尽。叶鼎之虽连受重创,却依旧强撑着站立,扫视着他们,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淡然:“我说了,你们打不……”
话音未落,他脸色猛地一变。
一股尖锐至极、仿佛能撕裂脏腑的剧痛,猛地从他胸口伤口处爆发开来。
他身体一晃,再也压制不住,重重地咳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