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兵部职方司后院的铁门被推开。
林昭走进实验室,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擦手。昨夜他没睡,一直在看系统界面上新解锁的模块——【微生物培养功能】。白芷已经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面前摆着三只陶皿,盖着油纸。
“成了吗?”她问。
林昭摇头。“还没开始。”他走到角落的炭炉边,伸手试了试温度,“今天必须把恒温箱调好。酒曲菌太杂,再失败一次,就没材料了。”
阿福蹲在墙角洗铜管,听见这话手抖了一下。昨天他不小心碰倒了一只培养皿,林昭当场摔了竹夹子,那是大家第一次见他发火。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送药草的小吏。他放下篮子就走,头都没抬。这几天没人愿意靠近这间屋子,都说里面炼的是“邪毒”,会招瘟。
林昭没管这些。他打开系统界面,快速浏览操作流程。前世他是土木工程博士,不是医生,但记得青霉素提取的基本原理。现在系统给了工具,剩下的只能靠试。
“白芷,你去筛酒曲,挑颜色最浅的那批。”他说,“我要用它养青霉菌。”
“怎么养?”
“放在煮过的米汤里,密封七天。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林昭指了指炭炉上的陶罐,“我做了个控温箱,一天翻三次炭,保持热度均匀。”
白芷点头,动手分拣。阿福也停下清洗,盯着那几只陶皿看。
“大人,这东西……真能救人?”
林昭看了他一眼。“你不信?”
“我信您。”阿福低头,“可百姓说这是妖法。李老汉已经快不行了,要是打了针还死,外面那些人更要说您害命。”
林昭没说话。他知道阿福担心什么。神京城南的隔离区里躺着上千病人,咳血、高热、昏迷,太医院的老医官只会烧艾念咒。而李老汉是第一个愿意试新药的人——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因为他的孙子也在病中。
中午时分,第一份菌种接入米汤。
林昭用沸水烫过铜针,挑出一点点蓝绿色的霉斑,轻轻点进液体表面。然后封口,贴上标签,放进恒温箱。
“等七天。”他说。
“七天?”白芷皱眉,“可前线来信说蛮族主力已在路上,苏姑娘他们撑不了这么久。”
“所以不能等。”林昭拉开抽屉,取出一包蜜粉,“我改方案。用蒸馏法提前提取滤液,虽然纯度不够,但现在顾不上了。”
接下来三天,他们轮班守炉。
炭火不能灭,湿度要用湿布维持,每两个时辰记录一次温度。第四天清晨,第一批滤液出来了。淡黄色,有点浑浊。
林昭用蚕丝反复过滤,加入微量蜂蜜稳定成分。最后装进十支铜制注射器,封口待用。
“成了。”阿福看着那一排闪亮的铜管,声音发颤。
“只是第一步。”林昭把针剂放进冰桶,“现在去找李老汉。”
李老汉躺在西厢病房,盖着三床被子还在发抖。嘴唇发紫,呼吸一声比一声弱。他儿子跪在床边,眼泪掉进碗里。
林昭走过去,掀开老人衣袖,露出手臂内侧。
“要打这一针。”他说,“可能会痛,也可能没用。但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走。”
那人抬头,红着眼。“只要能救他爹……随您。”
林昭点头,取一支针剂,用酒精棉擦过针头——这是系统教的操作,必须做。
阿福站在旁边,手心全是汗。“我来吧……”
“你怕扎错?”
“我怕……万一不行……”
林昭接过针管。“那就由我来。出了事,我担。”
他稳住手,将针尖刺入静脉,缓缓推动活塞。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十秒……
李老汉没有反应。
一刻钟过去,脉搏还是微弱。有人小声嘀咕:“没用啊……”几个围观的医官摇着头往外走。
阿福几乎要哭出来。
第三十八分钟,老人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胸口起伏变大,唇色开始转红。
白芷立刻上前摸颈动脉。“跳得稳了!”她喊,“呼吸正常了!”
屋子里一下子炸开。
林昭没动。他盯着老人的脸,直到确认呼吸节奏稳定,才松开捏着针管的手。
“再观察两个时辰。”他说,“现在谁也不准离开。”
当天下午,消息传遍医署。
“林大人用铁管救活了李老汉!”
“不是草药,是透明的水!”
“说是从霉里提炼出来的神药!”
百姓围在门外想求药,被士兵拦住。有老妇人跪下磕头,说她儿子快不行了,请大人救命。
林昭没出去。他回到实验室,打开显微镜——这是系统奖励的高级器械,能看清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他在检查剩余的菌液样本。
突然,眉头皱紧。
培养皿边缘有一圈蓝色菌斑,形状不规则,和之前的青霉完全不同。
他调出系统界面,上传图像。
红色警告弹出:
【未知生命体】
【匹配度:0%】
“不对劲。”他低声说。
白芷凑过来一看,脸色也变了。“这不是青霉菌变异就是混入了别的菌种。如果它能在人体内繁殖……后果比瘟疫还严重。”
“通知所有参与实验的人,不准私自接触样本。”林昭合上盖子,用蜡封存,“这东西不能外泄。”
“可针剂已经用了。”
“只用了提纯后的滤液,应该没问题。”林昭沉着脸,“但我得重新设计培养流程,加一道灭活步骤。不能再冒险。”
阿福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刚清洗完的器械。“大人,还要继续做吗?”
“当然。”林昭把封存的样本放进铁盒,“我们刚赢了一局,不代表能赢到最后。”
傍晚,新一批酒曲运到。
林昭亲自拆封,逐包检查。白芷开始重写操作手册,要求所有器具必须三次沸水消毒,操作者戴麻布口罩。
夜里,他坐在灯下画图纸。
不是桥梁,不是道路,而是一套完整的无菌生产车间设计图。包括空气过滤、水流隔离、废料焚烧。
他知道,这场仗不止是和瘟疫打,也是和时间、偏见、无知打。
第二天天亮,第一批改进版针剂开始试制。
阿福主动申请负责清洗环节。这一次,他动作很稳,一句话不说,一遍遍用沸水冲刷铜管。
上午十点,李老汉醒了。
他能坐起来喝粥,说话也有气力。儿子抱着他大哭,说全村人都以为他死了。
林昭去看他,只问了一句:“感觉怎么样?”
“像捡回一条命。”老人抹着眼睛,“谢谢您,大人。”
林昭点点头,转身走出病房。
回到实验室,他打开显微镜,再次查看残留样本。
蓝色菌斑扩大了三分之一。
他立刻下令:“所有使用过的容器,全部高温焚毁。接触过原液的人,隔离观察三天。”
白芷正在调配新配方,闻言抬头。“您怀疑它会传染?”
“我不赌。”林昭收起镜片,“上次是运气好。下次可能就是大规模中毒。”
中午,快马送来前线战报。
苏晚晴率队击退敌军主力,但营地遭夜袭,损失十余人。墨玄的地脉图仍在破译中,尚未找到“疫”字标记的具体位置。
林昭看完信,烧了。
他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天。风很大,吹得旗杆吱呀响。
然后他走回桌前,翻开新的记录本,写下第一行字:
《青霉素生产规范·初稿》
阿福端来一碗饭,放他手边。“您吃点东西。”
林昭没动筷子。他盯着桌上那支未使用的针剂,铜管在阳光下反着光。
白芷走过来,轻声说:“我们得加快速度。西南那边,每天都有人死。”
“我知道。”林昭终于开口,“但更快的前提是安全。我们要救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城人,一国人。”
他拿起笔,继续写。
一行,又一行。
窗外,一群医官站在远处议论纷纷。有人冷笑,有人说怪话,也有人悄悄记下门口张贴的操作流程。
太阳移到正中。
林昭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他看向培养架上新接的陶皿,每一瓶都贴了编号和日期。
其中一瓶的边缘,隐约透出一丝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