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西廊,风还在吹。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那是刚誊好的组件清单。纸上字迹清楚,材料、数量、站点都列得明白。他没再犹豫,转身朝正厅走去。
夜已经深了,但正厅的灯还亮着。他知道几个人都在等他。苏晚晴坐在靠门的位置,手里握着一卷边关地图。周夫子在翻一本旧书,墨玄蹲在地上摆弄一个木轮模型,白芷则在一旁整理药单。
林昭走进来,把纸放在桌上。
“百所书院建成了。”他说,“接下来,我们要做更大的事。”
几人抬头看他。
“第一,教育要进村。不是只在城里办书院,而是让每个村子都有讲堂。学生毕业后,必须回去教乡亲识字、算账、种地、防疫。农闲时开课,赶集日流动教学,不让一个人落下。”
苏晚晴放下地图:“西北那边我已经派人试过,牧民的孩子愿意学。只要有人带头,路就能走通。”
周夫子点头:“有教无类,本该如此。只是师资从哪来?”
“从我们这里出。”林昭说,“每届学生里挑一百人,派回老家执教三年,算作毕业考核。书院提供教材、口粮和基础工具。柳三爷那边答应出一部分运输成本。”
墨玄站起来:“那我带机关班的学生去搭简易教室。用土砖加茅草顶,三天能建一间,还能防雨。”
白芷也开口:“我可以组织医卫队下乡。一边教卫生常识,一边采本地药材,做成应急药包发给村民。”
林昭看着他们:“所以这事能成。但光有教育还不够。”
他拿出第二张纸,铺在桌上。
“这是‘初级电报机设计图’。系统刚给的奖励。它不靠电,靠人力转轮和信号板传消息。三十里一站,六站能通三百里。边关有敌情,一天内就能报到中枢;灾区求援,不用再等十天半个月。”
屋里安静了一瞬。
墨玄第一个凑过来,手指顺着图纸划下去:“木架承重没问题,麻绳加铜皮轴能转半年以上。编码轮用凸点表示数字,简单。我能改造成脚踏式,省力。”
“这比快马快多少?”苏晚晴问。
“至少快三倍。”林昭答,“现在传军情靠骑马,遇到大雨山路塌方,信使可能死在路上。这个只要站台有人守着,就能一直传。”
周夫子皱眉:“可朝廷会信吗?怕被当成奇技淫巧。”
“所以我们先试点。”林昭说,“选湖州到歙县这段,六个驿站,全是官道。让书院学生去装,墨玄带队监工,苏晚晴调义勇营士兵轮岗值守。运行一个月,记录效率,再写策论上报。”
苏晚晴立刻接话:“我可以写一份军务对比表。比如过去敌袭通报要几天,现在几个时辰就到,数据摆在面前,皇帝没法不信。”
“还有商人。”林昭补充,“柳三爷说江淮盐价乱就是因为消息慢。如果各地行情当天能知道,市场就不会崩。万通钱庄愿意投第一批维护费,条件是优先接入他们的分号。”
白芷想了想:“西南疫区也一样。去年瘴气爆发,死了上千人,就是因为消息闭塞。要是能提前两天预警,至少能救一半。”
周夫子终于松口:“若真如你所说,这不是夺权之术,而是安民之器。昔年烽火戏诸侯,败的是信义;今日以木轮传实情,立的是公信。可行。”
林昭点头:“那就定下来。两条路一起走:一是‘百名学子归乡执教’,二是‘湖州—歙县电报试点’。资源由书院统筹,人员自愿报名,优先选有家在偏远地区的。”
墨玄已经拿起笔,在纸上画施工顺序:“明天我就带人去勘址。第一站设在乌镇驿站,地势高,前后通路好,适合做总控点。”
苏晚晴也动手写名单:“义勇营抽五十人,分三班倒。我会教他们识别编码,建立值班制度。”
“药材我也准备好了。”白芷说,“下周就有两支教学队出发去湘西,顺路帮我送一批止泻药和驱虫粉。”
周夫子翻开《考工记》:“你们叫它‘电报机’,听着太新。不如按古法命名,叫‘传讯枢’或‘机符台’,容易被接受。”
“叫什么都可以。”林昭笑,“只要它能把消息送出去就行。”
几人继续讨论细节。
林昭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缝隙。外面天还没亮,但院子里已经有动静。阿福带着工匠在清点木料,李石头在核对绳索长度,几个学生抱着图纸来回跑。
他知道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事。他们只是觉得这活有意思,有用。
但这正是最重要的。
不是为了当官,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让一个母亲能在儿子从军后第一时间知道他平安,让一个村长能在旱灾前接到预警,让一个孩子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才是强国的根本。
他回到桌前,摊开一张大纸。
“我们再画一遍线路图。”他说,“这次不只是湖州到歙县。我想的是,将来有一天,这条线能从江南连到陇西,从岭南通到燕北。每一个驿站都是节点,每一个守站的人都是信使。”
苏晚晴拿过笔:“那我在北方多设军事联络点。战时优先传输军令。”
“我在南方加医疗专线。”白芷说,“疫情等级分三级,用不同颜色旗子标识。”
“我负责技术迭代。”墨玄拍胸脯,“今年木轮,明年铁轴,后年搞自动擒纵机构,让人手越少越好。”
周夫子沉吟片刻:“若此物真能成网,礼部可设‘传讯官’职位,纳入科举实务科考试范围。既保其正统,又促其推广。”
林昭看着这张图慢慢填满。
上面不再是冷冰冰的站点标记,而是一个正在成型的网络。它连接城市与乡村,贯通文官与武将,串联学者与百姓。
他想起上个月收到的一封信。是个戍边少年写的,说他学会了算术,自己核对军粮账目,发现校尉克扣,上报后查实处理。他还说,他教同袍认字,现在整个营地都能读《惠民简报》。
那封信最后写着:“林先生,我不是读书的料,但现在我觉得,我也能做个有用的人。”
当时他看完就把信收好了。
现在他明白了。
强国不是靠一个人,也不是靠一座书院。
是靠千千万万个普通人,拿到一点点光,然后把它传下去。
“我们都想做点实事。”他说,“那就从现在开始。”
苏晚晴写下第一条值班规则。
墨玄画出第一版简化图纸。
白芷列出下乡必备药品清单。
周夫子提笔起草《传讯枢设立章程》。
林昭拿起笔,在总图上圈出第一个试点位置。
他的手很稳。
笔尖落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阿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捆麻绳。
“材料齐了。”他说,“随时可以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