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进书院,工匠们已经在院子里忙活。锯木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地上堆着竹管、木块和铜皮零件。李石头站在讲堂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去。
黑板上还贴着那张村子地图,下面写着问题。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是觉得昨天的课没听够。
林昭从东厢议事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空白纸页。他走到讲堂前,看见几个学生围在黑板前讨论,声音不大,但很认真。
他没进去,转身去了旁边的偏厅。
苏晚晴已经在了,正把几张小纸条按顺序排好。她抬头看了林昭一眼,“第一批反馈收上来了,都是匿名写的。”
林昭坐下,拿起一张纸条看。
“墨先生讲水车,模型太小,后排看不见。”
“想多去实地看看,光在屋里画图不过瘾。”
“病例推演能不能分组?一个人想不出来。”
他又翻了几张,眉头慢慢松开。
“我们之前只想着怎么教,”他说,“没问他们想怎么学。”
苏晚晴点头:“阿福说,有学生昨晚找他打听,能不能跟着工匠一起做模型。”
“那就让他们来。”林昭把纸条放下,“今天就把人召集起来,开个会。”
中午刚过,东厢讲堂坐满了人。各班推选的学生代表坐在前排,后面还有些自发来的。林昭和苏晚晴站在前方,桌上摆着一摞纸。
“今天不讲课,”林昭开口,“是来听你们说话的。新教法才开始,有没有用,你们说了才算。”
没人出声。
苏晚晴笑了笑,“不用怕说错。说得好,下个月‘巧思奖’优先评;说得实在,书院改课也靠你们。”
一个穿粗布衣的学生举手。
“我叫陈二牛,来自工程班。”他站起来,声音有点抖,“我想说……墨先生的水车模型很好,可一节课就拆一遍,太快了。我们记不住哪个轮子连哪个杆。”
有人点头。
另一个女生举手,“我是医课班的。白芷先生让我们推疫情怎么传,题目有意思,但要是能先分组讨论,再听讲解,可能记得更牢。”
林昭在纸上记下。
“还有吗?”苏晚晴问。
“我想问,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真的水渠是怎么修的?”一个瘦高个学生站起来,“光看模型,总觉得差一口气。”
“我也想说!”角落里一个小个子男生喊,“儒学课算税太难了!一开始全算错了,后来才明白轻税对百姓好。可要是能先讲清楚数字怎么来,可能更容易懂。”
林昭停下笔,抬头看他:“你是周夫子班上的?”
“是!我算了三遍才对。”
周围传来笑声。
气氛一下子松了下来。
陆续有人发言。有人说模型该放大,有人说希望每节课留时间提问,还有人建议把不同课的内容串起来讲。
比如机关课讲齿轮,算学课正好可以算转速比。
林昭一直记,一页写满换下一页。
最后,一个戴斗笠的学生站起来,声音低但清楚:“我们不怕累,也不怕难。就怕学的东西,将来用不上。”
全场安静了一瞬。
林昭看着他,“你说得对。学了就要用。接下来,我们会改。”
会议结束,天还没黑。
林昭带着记录回到议事厅。苏晚晴跟在后面,两人把所有意见一条条列出来。
晚上,周夫子、墨玄、白芷都来了。
林昭把汇总交给他们。
墨玄看完第一条,马上说:“模型可以分段讲。第一天展示底座,第二天加转轮,五天拼完。这样每天都有新东西,也能记住。”
白芷点头:“病例推演我改规则。先发题,分四人一组讨论半个时辰,再集中讲。谁思路好,记名字,月底评‘智策生’。”
周夫子摸着胡子,“算税这事儿,我可以加个小考。每人发一张假账本,限时算出结果。对的少交三天杂役。”
林昭说:“除了这些,每月安排一次‘出苑见学’。带学生去看官仓怎么存粮,驿站怎么传信,市舶司怎么验货。回来写见闻录,算学分。”
“这个好!”墨玄眼睛亮了,“我还可以带机关部件去现场,对照实物讲原理。”
“那就定了。”林昭拿出新排的课程表草稿,“从下周开始试运行。两个月后看效果。”
苏晚晴补充:“设个‘教学反馈簿’,每月轮一个班负责收集意见,直接交到议事厅。不许压,不许删。”
众人散去后,林昭坐在灯下重新整理计划。
他写:
1. 模型教学改为“渐进式组装”,每日一部件。
2. 病例推演实行“先议后授”,小组讨论前置。
3. 经义课增加“实务小考”,强化应用理解。
4. 每月组织“出苑见学”,对接真实政务场景。
5. 建立“反馈轮值制”,确保学生声音直达。
写完,他吹灭灯,走出议事厅。
夜风微凉。
讲堂的门开着,里面黑着,只有墙上挂着的那张村子地图隐约可见。桌上有半杯凉茶,是他白天留下的。
第二天一早,阿福抱着一堆新纸进来。
“这是啥?”他问。
“反馈表。”林昭说,“以后每节课结束,发一张给学生,写一句话感想就行。字可以丑,话可以说得直。”
“那我要不要也写?”阿福咧嘴笑。
“你当然要写。你是第一个实践过教具制作的人。”
中午,墨玄带着工匠在院中测试新做的水车底座。这次更大,轮轴加粗,还装了可拆的手柄。
几个学生围在旁边,伸手摸结构。
“明天开始,每天这时候来,看我们装下一个部件。”墨玄说,“谁看得认真,可以帮忙拧螺丝。”
“真的?”一个学生眼睛瞪大。
“真的。但得先答对昨天的问题。”
消息传得很快。
下午,医课班的学生主动分组,拿白芷给的病例提前演练。有人拿树枝在地上画传播路径,有人用石子当病人摆位置。
儒学班那边,周夫子把原来的讲义撕了半本,重新编。新讲义首页写着:【本周任务:算清一户人家全年口粮与赋税平衡点】。
第三天,林昭在讲堂前挂出公告:
【书院教学调整通知】
1. 即日起实行“渐进教学法”,模型、案例分步展开。
2. 每周五为“见学日”,外出参访需报名。
3. 各班设“反馈员”,每周收意见交议事厅。
4. 所有课程增加“动手环节”,无实操者不得结业。
下面贴着第一份反馈汇总表,密密麻麻写满学生原话。
李石头站在公告前看了很久。
他转身去找阿福,“教具做得怎么样了?我想看看能不能参与组装。”
阿福正在检查新做的传动杆,“明天就能装第二段。你要来,得先背熟零件名称。”
“我已经背了。”
林昭站在不远处,听见对话,没说话。
他知道,这一轮改,不是终点。
而是开始。
苏晚晴走过来,站他身边。
“他们变了。”她说。
“我们也得变。”
“下一步呢?”
林昭看着讲堂门口。
一群学生正围着墨玄的新部件指指点点,有人拿笔在纸上画结构图。
他刚要开口——
远处传来敲锣声。
是开饭的信号。
学生们哄一下散开,边跑边喊:“先去打饭!吃完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