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放下笔,纸上的弩机台座草图只画了一半。他抬头对记录官说:“把昨天各炉组的异常记录都拿过来。”
记录官立刻翻出三本册子。林昭一页页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燃料输送带卡顿两次,冷却槽水温异常一次,还有个学徒在搬运铁锭时扭了脚,没上报,自己抹了药就继续干活。
他合上册子,起身往外走。风雪停了,工坊里又响起了锤声和号子。他沿着高炉区一路查看,走到三号炉时停下。这里的防护栏缺了一截,工人从旁边绕过去送料,离熔铁口不到两步远。他又去了压铸区,发现模具固定不牢,操作的匠人每次都要手动扶正。
“这样不行。”林昭低声说。
系统光幕弹出来:【检测到多起微小安全事故,建议启动‘安全生产标准化模块’】
他点了确认。模块加载完成,跳出一串流程框架。他没急着用,而是叫来阿福。
“去请两位老师傅,一个懂机关维护的,一个懂伤患预防的。再让苏晚晴推荐的那个医者也来一趟。”
阿福领命而去。下午申时,三人到了。一位是墨家传下来的机关师,另一位是常年在工坊走动的老郎中,第三个是苏晚晴那边派来的女医,专治外伤。
林昭把他们带到指挥棚,桌上摊开工坊布局图。
“咱们这几天赶工,救了边关十万军民。但我也看到,有人烫了手不吭声,设备坏了拖着修。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说,“我想定一套规矩,让大家干活更安全,也让工坊能一直干下去。”
老郎中点头:“我前天还给一个匠人包扎,他手背被溅出的铁渣烫了,硬撑到收工才来找我。要是早处理,不至于化脓。”
机关师指着图说:“三号炉那一带排烟不好,烟都往人脸上扑。应该加个导流板,或者改走地下烟道。”
女医补充:“新来的学徒不懂避险,得教。”
林昭记下每一条意见。第二天一早,他召集所有工匠在主工棚集合。
人到齐后,他站在台前,手里拿着一块木牌。
“这是昨天从玉门关送回来的。它原本是一支长矛的柄,守城时断的。查过原因,是淬火太快,内部有裂纹。没人发现,直到战场上崩断。”他说,“兵器如此,人也一样。一个小疏忽,可能要命。”
底下有人低头,有人交头接耳。
老匠人张铁锤站出来:“大人,我们打铁几十年,也没这么多讲究。以前刀枪照样造,怎么现在反倒管起这些?”
林昭没反驳,把木牌放下,拿出一张纸。
“从今天起,工坊实行新规程。第一条,高温作业区必须设隔离栏,没有红袖标的人不准进。第二条,每天开工前检查工具磨损,有问题的立刻报修。第三条,材料入库双人签字,留样备查。第四条,设‘事故速报簿’,谁发现隐患,写了不罚,反而有赏。”
他顿了顿:“我知道有些人觉得麻烦。但麻烦是为了少出事。人要是倒下了,机器再快也没用。”
张铁锤还想说话,旁边的年轻匠人开口了:“我昨天差点被铁水溅到,幸好旁边人拉了我一把。要是真烧着了,三个月干不了活,家里咋办?”
这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林昭继续说:“从今天起,成立轮值安全巡查队,每个班组推一个人参加。每天巡检,发现问题当场记录,当天整改。红袖标由我亲自发。”
会后,各组开始调整。三号炉加了护栏,压铸区换了新模具架,冷却槽通了新水管。事故速报簿挂在入口处,第一天就填了六条,包括一处地面积油、一根松动的吊绳。
第三天,巡查队抓到一个违规行为。一名学徒为了赶进度,跳过了预热步骤,直接把冷铁放进炉口,导致炉壁受热不均,出现细裂。
林昭赶到现场时,裂痕已经被标记,炉子停用了。
他没罚那个学徒,而是让他站到台上,当着所有人讲了一遍经过。
“我以为快一点没关系,结果差点炸炉。”学徒低着头,“我现在知道,慢一点不怕,抢一秒才危险。”
林昭说:“以后你每天跟着巡查队走一圈,把这事讲一遍。不是惩罚,是提醒大家。”
一个月后,数据出来了。新规实施前七天,轻伤五起,设备故障三次。实施后七天,轻伤零起,故障一次,还是因为零件老化。
林昭把两张表贴在公告栏上。下面很快有人写字:“宁慢三分,不抢一秒。”
这句口号在工坊里传开了。
月末总结会上,他当众向三位专家拱手:“你们提的每一条,我都记在心里。这不是一时的安排,是往后几十年都要走的路。”
老郎中摆手:“我们只是说了点实话。”
机关师说:“你愿意听,才是关键。”
女医笑了笑:“只要不再看到血淋淋的手进来,我就满意。”
林昭点头。散会后,他留在指挥棚,翻看新规执行反馈。大部分班组已经适应,个别还有小问题,比如巡查记录漏填、防护具佩戴不全。
他正想着怎么改进,外面传来脚步声。
阿福走进来:“大人,西边来了几个人,说是外商,想谈合作。”
林昭抬头:“在哪?”
“在门口等着,说看了公告栏的数据,想看看咱们是怎么做到零伤亡的。”
林昭站起来,拿起桌上的红袖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