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亮,油灯还在烧。
林昭坐在案前,笔没停。最后一行字写完,他放下笔,揉了揉手腕。飞鸽传书已经回了,苏晚晴把铁器送到了关城,守军换了装备,士气稳住了。他松了口气,但没时间休息。
边关的事压下来了,后方得跟上。
他喊来阿福,要了纺织坊近十天的账本和出货单。阿福抱来一摞纸,上面记着每台织机每天出多少布、卖到哪里、价格几何。林昭一页页翻,眉头慢慢舒展。
一台机器一天能出三十卷布,是人工的十倍。布面平整,没有断线,染色也匀。售价只有市价六成,老百姓抢着买。坊前排队长得绕半条街,有人天不亮就来等。
“产能还是不够。”林昭说。
阿福点头:“三台机器轮着转,人歇机不歇,还是供不上。”
林昭合上账本,站起身:“那就多建厂。”
阿福一愣:“官坊扩产?”
“不。”林昭摇头,“让民间自己建。我们出技术,他们出钱,赚的钱一起分。”
阿福眼睛亮了:“您的意思是……招商人合伙?”
“不是招,是请。”林昭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地上冒起的烟尘,“消息放出去,谁想干,就来找我。”
话音落下不到半天,消息就在商行里传开了。
当晚,柳三爷坐在万通钱庄后院,手里捏着一张抄来的数据单。上面写着:水力织机,日出布三十卷,成本低,损耗小,三个月可回本。
他看完,笑了两声,对身边人说:“这林大人,真是懂生意。”
手下问:“咱们真要去投?”
“不去才傻。”柳三爷站起来,“别人怕他设局吞钱,我看得明白——他要的不是银子,是要把这事做成。只要他肯放技术,咱们就有利可图。”
第二天一早,柳三爷带着十二家商户,抬着礼盒,登门求见。
林昭没在正厅接他们,就在院子摆了几张桌子,泡了茶,请大家坐下说话。
“各位来意,我清楚。”林昭开门见山,“我想听一句实话:你们信不信这机器能赚钱?”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先开口。
柳三爷端起茶喝了一口:“信。但我更想知道,您愿不愿真把技术交出来?别到最后,只许我们出钱,不许我们动手。”
林昭点头:“行。图纸我可以给简化版,够建厂用。操作难的地方,我派人教。每个入股的商号,可以派两个学徒进培训所,包教会。”
有人追问:“那牌子呢?我们自己打招牌,还是挂您的名?”
“可以用‘官监’标识。”林昭说,“只要质量达标,统一验过,就能贴。这标识现在百姓认,卖得快。”
又有人担心:“要是大厂都来了,我们这些小布行怎么办?”
林昭看着他:“我不限谁入股,不限在哪建厂,也不限怎么卖货。你想开在城东,他想开在城西,都行。只要布合格,就都能用这个标。”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了一下。
然后有人低声说:“三不限……这是真让我们干啊。”
柳三爷笑了:“好!我就喜欢痛快人。林大人,我柳某第一个投。三千两,三家铺面改厂房,一个月内动工。”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当场签约八家,凑了三千二百两白银。还有五家回去筹钱,说三天内一定到账。
林昭让人拟了合同,白纸黑字写清股份、分成、技术授权范围。签完字,他当众命人取出三份简化图纸,交给柳三爷和另外两家牵头的东家。
“地我也可以帮你们解决。”林昭说,“城西有片废弃作坊区,原来是做陶器的,后来塌了窑,荒了好几年。我已经跟工部打了招呼,批下来做‘纺织工业园’,三年免地税。”
柳三爷一听就懂:“您这是给我们铺路。”
“路要一起走才宽。”林昭说,“你们建厂,我派人指导布局、装机器。第一批三家,我亲自去盯。”
当天下午,阿福带人去工业园划地界,钉木桩,量尺寸。林昭也去了现场,拿着图纸比对风向、水流、排水沟位置,一项项交代清楚。
晚上回来,系统光幕弹出提示:
“检测到大规模民用基建启动,消耗民心值800,召唤辅助人才两名。”
下一秒,两个人影出现在府门外。
一个是驼背老头,满脸皱纹,手指全是茧,一进门就说:“老吴,染织匠,干了四十年。”
另一个瘦高个,拎着个布包,自我介绍:“周十三,做过十七年布行掌柜,管过三条街的货路。”
林昭看了眼系统说明:老吴擅长固色防褪,周十三精通分销网络。
他直接安排:“明天开工。老吴去首坊盯品控,周十三负责搭销售网,把布往州县铺。”
两人应声领命。
二十天后,第一家民营纺织厂建成投产。
机器一响,布匹上线,当天就卖出一百五十卷。价格比官坊还低一成,市民疯抢。第二家、第三家紧跟着开工,布价继续下探,市面上的老土布卖不动了。
“林公布”成了畅销布的代名词。老百姓不说买布,说“去买林公布”。
第二批十七家商户追着入股,新一轮建厂潮起来。城西烟囱多了,路上拉原料的车来回跑,工匠都不够用了。
林昭开放培训所,招了三百学徒,白天学结构,晚上练操作。结业发工牌,凭牌上岗。
这天,他在园子里巡查第三批厂房的地基施工。几个工匠围上来,递图纸,请示管道怎么走。
他正低头看,柳三爷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新账目。
“林大人,上月十八家厂合计出布两万七千卷,利润分红已按股打到账上。”柳三爷笑着说,“照这个速度,年底江南一半布市要换血。”
林昭点头:“原料供应跟得上吗?”
“棉花最近涨了些,但我们联合采购,压住了价。就是……”柳三爷顿了顿,“听说有些小作坊开始用劣质纱线掺假,染完看不出来,穿两个月就破。”
林昭抬头:“哪几家?”
“还没查实,风声而已。”柳三爷压低声音,“但我觉得,有人坐不住了。”
林昭没说话,转身走向正在砌墙的工人。
他蹲下,抓起一把水泥看了看,又摸了摸地基的深度。
这时,一个学徒跑过来,气喘吁吁:“大人,阿福哥让您去看看……北区排水沟挖出一堆烂布头,泡得发霉了,像是从别处运来埋的。”
林昭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
“带我去。”
一行人穿过工地,来到北侧沟渠。泥坑里堆着湿透的碎布,颜色杂乱,质地粗糙。林昭捡起一块,用力一扯,布料立刻撕开。
“不是我们厂的。”他说。
学徒点头:“肯定不是。咱们的布,没这么脆。”
林昭把布扔进坑里,盯着那一片发黑的纤维。
远处,新厂房的木架已经立起,几根横梁被绳子吊着,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