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的百姓还没散去。林昭站在台阶上,手里的官印已经收进袖中,阳光照在石板地上,反着光。他没走,也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群人。有人举着木牌,有人跪在地上,还有孩子踮脚往里张望。他们不为别的,就为了看他接过这个位置。
一名老吏从旁边走过,低声说了句:“这位置不该是他坐的。”声音不大,但林昭听见了。这不是第一次了。进宫时有个小官嘀咕“寒门出身,怎么统领十三道”;出殿时又听人说“工部左侍郎不是实干就能当的”。话都不明说,可意思清楚得很。
他转身下了台阶,没回私宅,直奔工部衙署。阿福跟在后面,一句话不敢问。林昭进了文书房,翻起最近的报备卷宗。官员调动、地方使臣往来记录、签押流程变更……一页页看过去。三个人的名字反复出现——都是李相旧部,郎中衔,品级不高,但管事。其中一人刚改了江南水利拨款的签押顺序,把原本要三级核验的流程压成两级,理由写的是“提高效率”。
林昭合上卷宗,放在桌上。这事不犯法,也不算大错,可坏了规矩。关键是,这个人之前从不管江南事务,突然插手,还动作这么快。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没说话,起身离开。
回程路上天已擦黑。马车经过西市,林昭让停了一下。他下车走进一家茶肆,要了碗面,坐在角落。店里人不少,几个穿便服的官员模样的人在聊科举改制的事。一个说:“现在书院教什么?算土方、背口诀?这叫读书?”另一个接话:“听说陈锐那篇《治河策》是抄古书拼的,根本不是自己写的。”前头那人笑了一声:“反正有人信就行,老百姓懂什么?”
林昭吃完面,没动声色,付钱走人。上车后他对阿福说:“你明天去城南那几家书局和茶馆转转,打听有没有人发小册子,内容是骂新政误国、说实干不如文章的。”
阿福点头:“要不要带人?”
“一个人去就行。就说你是替书院采买纸墨的,顺便看看市面上有什么新刊物流通。”
第二天傍晚,阿福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折起来的纸,递给林昭。“这是《文渊录》私下印的,只在几个书局和茶摊流通,不对外卖。上面有篇文章,标题是‘文章才是根本,实干岂能安天下’,里面点名说陈锐的治河方案是‘拾古人牙慧,欺世盗名’。”
林昭打开纸,快速看了一遍。文章没提他,也没提皇帝,专攻书院教育和实干派官员的“根基不正”。语气不像普通文人抱怨,而是有目的的引导。最后还附了一段话:“若天下皆效江南之术,则礼崩乐坏,士族何安?”
他把纸放下,问:“谁写的?”
“不知道,匿名。但据说是几个落第举人联手写的,背后有人出钱。”
林昭沉默了一会儿,叫人取来笔墨。他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纸,写下三条指令:
一、暂停对外公布全国书院推广的具体细则,所有宣传材料暂缓发放;
二、密令各地书院负责人,凡有陌生人来访询问教学内容或学生去向,必须记录姓名、来历、问题,并三日内上报;
三、请周夫子联络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请他们写文章回应“重文轻实”的说法,强调经世致用才是真儒学。
写完他吹灭蜡烛,走到窗前。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远处宫墙上的灯一排排亮着,像星星一样。他知道,李相虽然倒了,但他的人还在。这些人不会正面反对,也不会闹事,但他们会在暗处说话,在文书里动手脚,在民间放流言。他们不动刀,但想断他的路。
系统光幕在这时浮现出来。民生评分继续上升,文教也涨了,军事略有改善,但政治稳定那一栏,绿条往下掉了一小格。没有任务弹出,只有一行字:
“检测到多股势力信息交汇,建议加强舆情监控。”
林昭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他想起白天那个老吏说的话,想起茶肆里的议论,想起那份匿名文章里的“士族何安”。这些不是偶然。他们不是反对新政,他们是怕新政动了他们的位置。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重新点亮蜡烛。拿起刚才那张纸,又看了一遍。然后抽出一张新纸,开始列名单——不是人名,而是职位。哪些岗位现在空着,哪些人最近调动频繁,哪些部门开始推诿公文。他一边写一边记,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
写到一半,他停下笔。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阿福。
“大人,周夫子回信了。”
“说什么?”
“他说愿意牵头写驳文,但要您亲自拟个方向,别让他那些同僚觉得是在替您站台。”
林昭点头:“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儒者不在空谈,而在解民困、平灾患、修桥铺路’。”
阿福记下,转身要走。
“等等。”林昭叫住他,“再去一趟工部,查一下最近三个月所有关于建材运输的批文,特别是送往边地和偏远州县的,有没有被压着没发的。”
“是。”
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他一个人。烛火晃了一下,又被风吹得歪了。他没去扶,只是盯着火焰看。火苗跳动,映在他眼里,像某种信号。
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以前是明着斗,现在是暗着缠。他们不会再拿祖制压人,也不会公开反对书院,但他们会让事情变慢,让资源卡住,让百姓怀疑。他们会用一句话、一份文件、一场闲谈,一点点磨掉新政的势头。
他吹熄蜡烛。黑暗扑过来,但他没动。窗外的风还在吹,宫灯依旧亮着。他站着,手搭在窗框上,指节有点发白。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