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那辆青帷马车停稳时,林昭正站在钱庄门前的石阶上。他看见秦枭在巷口抬了下手,又隐入人群。小厮留下的湿脚印已经干了大半,但方向清晰指向赵家别院后墙。
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靠边,车帘掀开,一个穿素袍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眉宇沉稳,目光扫过“国家钱庄”四个大字,又落在排队的人群上。
老人抱着木箱走出来,里面是刚兑出的银锭。他咧嘴一笑:“这回真能修房子了。”旁边妇人抹着眼泪说:“我男人在边军,每月都能寄钱回来,再也不怕丢了。”
那男子默默走近柜台,递出一张旧票据。柜员接过查验,盖章登记,取出对应数额的新币和零钱,动作熟练没有迟疑。
交易完成,他转身看向林昭。
苏晚晴忽然靠近一步,声音压低:“那人腰间玉佩是蟠龙纹。”
林昭点头,整了整衣袖,迎上前去。
“草民林昭,见过陛下。”
皇帝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几息。
“你认得朕?”
“不认得。但敢来查钱庄底细的,除了陛下,没人敢这么走。”
皇帝嘴角微动:“倒是个实话人。”
他抬手指着门口排成长队的百姓:“他们真信这个东西?一张纸就能换银子?”
“他们信的不是纸。”林昭说,“是背后有人管。每一笔进出都有记录,每一分银子都可查。只要制度在,信任就在。”
“若朕明天下令关了它呢?”
“百姓会问为什么。”林昭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朝廷自己先毁了规矩,那以后谁还敢信官府说的话?”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好一个‘信’字。”
他说完,从袖中抽出一道黄绸卷轴,交给随从。那人打开,取出一块匾额,红底金字,写着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庄**。
围观人群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欢呼。
有人跪下磕头,有人拍着手跳起来,孩子挤在前面伸长脖子看。卖菜的老头把扁担一扔:“老子活了五十岁,头回见皇上亲自给民间铺面题字!”
林昭却没有跪。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此庄为民而立,非为臣一人之功。牌匾可挂,但臣请陛下准三件事。”
“讲。”
“第一,每日开库验银,当众点数;第二,每月公示账目,张贴于城门;第三,每年由百姓推选三人,组成监审团,监督钱庄运转。”
皇帝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不贪权?”
“臣要的是制度落地。”林昭说,“不是个人风光。”
皇帝忽然仰头大笑:“果然不是俗人!准了!”
随从立刻将匾额抬起,两名工匠爬上梯子,钉进墙洞。锤子落下那一刻,街上掌声如雷。
林昭退到一旁,手扶着匾额边框。木料还是新的,漆面未干,触手微黏。
苏晚晴站在他侧后方,目光扫过四周。她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混在人群中,都是义勇营的女兵,扮作摊贩、挑夫,不动声色地守着各个出口。
一名老农颤巍巍走到林昭面前,双手捧着一张票据。
“大人……我能存五串吗?我孙子明年上学要用钱。”
林昭接过票,递给柜员:“照章办理。”
老人不肯走,站在原地抹了抹眼角:“以前我把铜钱藏床底下,怕贼偷,怕火烧,怕烂掉。现在……现在我敢让它生利息了。”
旁边一个年轻商人插话:“我刚收到扬州分号的消息,货款到账了!三天前汇的,一分没少!”
“我也兑了!”另一个女人举着手里的新币,“这上面有防伪暗记,谁也仿不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
有人说该在全国建更多分庄,有人说干脆让农税也能用票据交,还有人提议给每个存钱的人发个凭证本子。
林昭听着,没打断。
他知道,这张纸已经不只是钱了。它是安全感,是希望,是普通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能被体制保护。
皇帝临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命令,也没有试探,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认可。
车轮启动,青帷马车缓缓离去。
人群依旧围着钱庄不肯散。有人自发拿来灯笼挂起来,有人搬出自家电灯照亮墙面。一个孩子踮脚摸了摸那块匾,回头喊:“娘!这就是皇上写的字!”
林昭站在高台之下,抬头望着“天下第一庄”五个字。
夜风吹过,檐角铜铃轻响。
苏晚晴走过来,低声说:“赵家那边还没动静。”
“他们会动的。”林昭说,“越是这种时候,越坐不住。”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义勇营女兵快步跑来,脸色发紧。
“林大人,西市巡防发现异常——有人在烧账本,抓到一个穿赵家仆役衣服的,怀里藏着火折子和半张密信。”
林昭眼神一凝。
“密信内容?”
“只抢回半页,上面有个‘库’字,还有个数字……像是‘八万两’。”
苏晚晴立刻道:“可能是转移资产。”
林昭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系统光幕。
一行字正缓缓浮现:
**“皇帝认可,国力评分达90,触发‘外敌退兵’国运事件。”**
他刚想细看,又一条提示跳了出来:
**“检测到大规模资金异动,建议立即核查金库原始账册。”**
林昭抬起头,望向钱庄深处。
那里有一扇铁门,通向地下金库。门上有三把锁,分别由他、柳三爷和秦枭掌管。
他迈步朝里走。
苏晚晴紧跟其后。
女兵还在说着被抓之人的细节:“他说自己是临时雇的,不知道是谁给的钱……但口音不像本地人。”
林昭点头,脚步不停。
穿过前厅,绕过柜台,他来到铁门前。
掏出钥匙时,指尖碰到一丝凉意。
锁孔有些涩,他用力拧了一下。
咔哒一声,第一道锁开了。
第二道顺利转动。
第三道锁芯刚转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门缝里飘出一股淡淡的焦味。
不是烟火气,也不是木头烧着的味道。
是纸,混着油墨,被火舌舔过的气味。
他猛地抽回钥匙。
“所有人退出主楼。”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封锁前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苏晚晴立刻吹响口哨。
三短一长,是最高警戒信号。
外面的女兵迅速行动,百姓被有序疏散。灯笼一盏盏熄灭,街道重归安静。
林昭蹲下身,从门缝往里看。
黑暗中,似乎有一页纸片飘在半空,边缘微微卷曲,像是刚被火焰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