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那张飘落的票据,尘土扬起又落下。林昭站在二楼观景廊,目光一直追着那辆金丝袍男子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风从楼前吹过,带起账本一角,他伸手压住,没说话。
苏晚晴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赵家的人?”
“是。”林昭点头,“他们今天敢拍桌子,明天就会派人谈入股。再往后,就想把钱庄变成自家银库。”
“你是说,他们会动手脚?”
“不是想,是已经在做了。”
话刚说完,阿福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封加急信:“神京总庄快马送来的,扬州分庄掌柜昨夜被人请去‘喝茶’,今早松口答应三成干股。”
林昭接过信看了一眼,直接撕了扔进火盆。纸边卷曲发黑,火焰往上窜了一下。
“叫人备马,我要见他。”
当天下午,扬州分庄的掌柜就被快马接到神京。他一进门就跪下磕头,额头贴地不敢抬。
“大人,小的该死!他们把我娘接去了赵家别院,说只是喝杯茶……可我哪敢不答应啊!”
林昭让他起来,倒了碗水递过去:“你怕,我能理解。但你得知道,这钱庄不是谁都能插一脚的地方。”
掌柜低头不语。
“你说你娘被请去喝茶,那我现在告诉你——锦衣卫秦枭已经带人去了赵家别院,你娘今晚就能回家。从现在起,没人能拿家人威胁你。”
掌柜猛地抬头,眼眶红了。
林昭继续说:“这钱庄为什么三人掌钥?为什么五日轮审?为什么每张票都要盖三枚印?不是防老百姓,是防你们这种被权势压弯腰的人。一张票背后,可能是农夫一年的收成,是边军将士家里孩子的口粮。要是让豪强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挪用储银放贷,第二件事就是吞田兼产。到那时,这张纸就成了催命符。”
掌柜扑通又跪下,声音发抖:“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动摇!我现在就回扬州,当众拒股,哪怕他们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会再签一个字!”
林昭扶他起来:“你不用一个人扛。我会让秦枭派两名暗卫跟着你回去,明面上说是护送文书,实则是保你全家安全。另外,柳三爷那边也会公开表态,万通商号只认国家钱庄的票,不认任何私人合股的账。”
掌柜含泪叩首,起身时脚步都稳了许多。
送走掌柜后,苏晚晴问:“你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
“不可能。”林昭摇头,“他们不会硬来,会换种方式。”
果然,三天后,街头开始传话。
“听说了吗?钱庄底银空了,全靠林大人的俸禄撑着。”
“柳三爷连夜提走八十万两,船都出海了,还能兑得出钱?”
“我表哥在扬州试过,五百两的票,人家说要等十天才能取!”
一开始没人信。可这些话夜里在巷口说,白天在茶馆讲,饭桌上也有人提。传的人多了,听的人就开始犹豫。
第四天清晨,一个老妇拄着拐杖来到钱庄门口,颤巍巍地掏出一张十串票。
“大人,我儿子在朔方当兵,这钱……真能寄到他手上吗?”
林昭正好在柜台前,接过票看了看编号,当场写下汇单:“今日寄出,七日内必达朔方军营。您放心。”
老妇点点头,慢慢走了。
她刚走,又有人挤上来喊:“我在扬州的朋友昨天去取钱,被拦住了!说是要查假票,查了一整天都没拿到!你们是不是出问题了?”
旁边立刻有人应和:“我也听说了!神京这边怕是也撑不了几天!”
人群开始骚动。不到半个时辰,钱庄门前已排起长队。男女老少手里都攥着票据,有的是一串两串,有的是几十两的大票。人人脸上写着不安。
系统光幕在林昭眼前浮现:
“警告:舆情失控,储兑比例异常,检测到大规模挤兑迹象。危机等级:橙色。”
苏晚晴按住剑柄,低声问:“要不要调义勇营?”
林昭摇头:“不能出兵。现在谁都不敢动,一动就是乱。”
他转身走进柜台,拿起一块木牌,写上四个大字:**随到随兑**。
然后站上高台,面对人群大声说:“各位乡亲父老,今天凡来取款者——不限额,不限时,随到随兑。你要取多少,我们就兑多少。”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有个中年汉子举着手里的五十两票,声音发紧:“真的?现在就能拿银子?”
“现在就能。”林昭点头,“你第一个来。”
柜员打开金库,搬出五锭雪花银,整整齐齐码在柜台上。汉子亲手数了一遍,又咬了一口,脸色终于松了。
“成色足,分量够。”他回头对人群喊,“是真的!能兑!”
可就在这时,街对面酒楼二楼,一道人影迅速拉上窗板。
同一时间,三个不同方向的小贩同时收摊离开,怀里揣着厚厚一叠传单,上面印着:“**钱庄即将关门,最后三天兑付!**”
林昭眼角扫到这一幕,没动声色。
他让柜员加快速度,每一笔都当众验票、点银、交付。百姓看到真能兑,情绪渐渐稳定。队伍虽长,但秩序井然。
苏晚晴低声提醒:“已经有三十多人连续兑了小额票据,领完银子又重新排队。这不是普通百姓。”
林昭点头:“有人在试水深浅。”
他当即下令:“所有柜员换班制,每两盏茶轮一次。金库开双锁,钥匙由我和监兑官各持一把。另设登记簿,记录大额兑付者姓名、住址、用途。”
命令刚下,东侧巷口突然冲出一群人,手里挥舞着票据,大声嚷嚷:
“别信他们的!我刚从扬州来!那边已经关庄了!”
“神京这是最后捞一笔!再不取就没了!”
人群再次骚动。原本平静的队伍开始往前挤,有人推搡,有人喊叫。
苏晚晴一步跨到林昭身前,手按剑柄,目光如刀扫视前方。
林昭却依旧站着没动。他看向街对面那栋刚刚闭窗的酒楼,又望向三个早已不见踪影的小贩离去的方向。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他拿起第二块木牌,写下四个新字:(全额备银)。
然后举起手,声音沉稳:
“今天,我们准备了十万两现银,全部摆在金库里。谁想看,可以排队进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