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蹲在高炉前,手指抹过炉壁内侧的耐火砖。砖面光滑平整,颜色均匀,没有裂纹。他站起身,对旁边记录的工匠点头:“可以点火。”
这是军工厂建成后的第一炉铁。
墨玄站在三步外,手里拿着一根铜管风量计。他没说话,只用眼角扫了扫炉体底部的进风口。阿福带着人把最后一车焦炭倒进储料仓,木轮车吱呀一声停稳。
“原料核验了吗?”林昭问。
“双人签字,三遍清点。”阿福递上登记册,“石灰石、铁矿、焦炭,全部按比例备齐,没人碰过。”
林昭翻开册子,看到每栏后面都有两个名字和指印。他合上本子,递给身侧的文书:“传令下去,开炉。”
鼓风机启动。皮带拉动风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火苗顺着导槽窜进炉膛,越烧越旺。工人们退到安全线外,盯着炉顶冒出的第一缕白烟。
时间一点点过去。
炉温逐渐上升。系统光幕在林昭眼前一闪:【当前温度:1120c,预计出铁时间:两时辰后】。
墨玄走到风箱旁,听了一会儿节奏,突然抬手:“减半送风。”
操作员愣住:“现在?还没到高温段。”
“风口有积灰,再猛吹会堵。”墨玄拍了拍风道接口,“拆开清一清。”
工人立刻动手。十分钟不到,掏出一把黑色碎渣。重新组装后,风力恢复平稳。林昭看了眼系统提示:【风压稳定,温度曲线正常】。
两小时后,炉内温度升至1480c。
林昭戴上厚布手套,亲自握住出铁口的扳手。墨玄站在他左侧,手里拿着长柄探针。右侧是两名经验最老的铁匠,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开槽!”
扳手转动,封泥崩裂。一道赤红的铁水如蛇般喷涌而出,沿着石槽流向模具区。人群爆发出第一声喊。
“出来了!”
“流得顺!”
林昭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铁流。直到第一块铁锭成型,冷却外壳剥落,露出内部银灰色的断面——致密,无气孔。
他松了口气。
“合格。”他说。
墨玄拿起一块样品,用小锤轻敲几下,听声辨质。“含碳适中,可锻。”
消息立刻传开。锻造车间马上准备开工。
第一批任务很明确:做一百把铁锹,五十副铁犁头,两千支箭簇。
铁锭被切成标准块,送进加热炉。第一个难题来了——效率太低。
十名工匠轮班打铁,一人负责加热,一人翻转,两人轮流挥锤。忙了一整天,才做出七把铁锹,三副犁头。
“照这个速度,一个月也供不上一个营。”阿福急得直搓手。
林昭召集所有人开会。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简单的流程图。
“我们改一下工序。”他说,“流水作业。”
他把锻造分成四步:加热、转运、锤型、淬火。每个环节专人负责,不换岗。
“加热组要保证铁料温度一致;转运必须快;锤型按固定节拍来;淬火池水温保持常温。”林昭指着图说,“谁卡住了,全组停等。”
工匠们听得半懂不懂。墨玄看完图,沉默片刻,点头:“能行。我来调锤频。”
第二天一早,新流程启动。
加热炉持续燃烧,铁块依次出炉。转运的人用铁钳夹起,快步送到锻台。三名大汉轮番抡锤,每一锤都落在同一个位置。最后一名工匠接住半成品,直接浸入淬火池。
叮!叮!叮!
声音变得有节奏起来。
中午时,清点数量:十八把铁锹,十副犁头,三百支箭簇。
下午继续优化。林昭让系统调出“生产节拍模型”,发现锤击间隔还能缩短。他调整了人力分配,把最强的两个铁匠放在主锤位。
傍晚收工前,总数定格在:三十六把铁锹,二十二副犁头,八百支箭簇。
老铁匠摸着一把刚完工的铁锹,手指划过刃口:“这玩意儿,比我师父打得还匀实。”
墨玄站在边上,说了句:“不是手艺进步了,是法子对了。”
第三天,边军来了。
朔方守将亲自带队,带来五十名士兵。他们要试用新铁器。
林昭让人搬出两把旧铁锹,一把新的。地上冻土厚近一尺。
“开始。”
新锹砍下,三下破层,铲起一大块黑土。旧锹试了两次,刃口卷了。
围观百姓哗然。
接着试犁。两头牛拉旧犁,耕深不到五寸,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清理缠草。新犁装上曲面翻土板,一趟过去,深度均匀,土块自动翻转。
“省力!”赶牛的老农喊,“少用一头牛都行!”
最后是箭簇。边军校尉拿去装弓,试射靶甲。新镞穿透三层皮甲,尾羽还在颤。
“这东西穿铁甲也能伤人。”他说。
林昭站在厂门前,看着人群围上来争看铁器。有人伸手想摸,又不敢碰。一个孩子踮脚张望,被父亲抱起来。
“从今天起,”林昭开口,“军工厂产出的所有铁器,优先供给边军操练,百姓耕作。”
没人说话,都在听。
“铁不藏库,利归天下。”他说完,转身走进厂房。
工人们已经开始准备第二炉。炉膛余温未散,新的矿料正在称重。阿福拿着登记册来回跑,每一步都有两人签字确认。
墨玄在模具间检查尺寸。他用铜尺量一支箭簇的尾槽,发现差了半厘,立刻叫人返工。
“差一点,千支就全是废品。”他说。
夜幕降临时,第一批成品装车完毕。
十辆板车排成一列,盖着油布。边军派兵押运,明早出发送往前线。百姓代表也领到了五把铁锹和两副犁头,说是回去做示范。
林昭在厂门口目送车队离开。苏晚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
“你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吗?”她问。
“不知道。”林昭说,“但我知道今天的事做对了。”
他抬头看了眼烟囱。白烟还在往上冒。里面传来持续不断的敲打声,像心跳。
这时,一个工匠匆匆跑来。
“林大人,东区淬火池的水有点浑,可能是地下渗了泥浆。”
林昭点头:“带我去看看。”
他跟着那人拐过车间角落,走向后院。苏晚晴跟在后面。
池子不大,水面浮着一层油膜。林昭蹲下,伸手搅了搅。指尖碰到池底,发现有一处凹陷。
“这里以前是水渠?”他问。
工匠摇头:“不清楚,建厂时就填平了。”
林昭站起来,正要说话,忽然看见池壁缝隙里卡着一小片布条。灰色,边缘烧焦,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
他伸手去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