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震动还在,林昭没松手。他盯着那辆空马车,脑子里已经不是路的事了。系统刚给的图太重要,三层炉体、鼓风位置、焦炭配比,全在里头。这东西一成,铁就能自己炼,不用再从北地运,也不用看商人脸色。
他转身就走,直接回驿站书房。竹简摊开,笔尖蘸墨,一边回忆系统投影里的结构,一边画分解图。图纸分三部分:下层进风,中层熔矿,上层出渣。关键在炉壁,得扛住千度高温。他写下一排字:耐火砖,不可裂,不渗铁。
天还没亮透,他就派人去请墨玄。
太阳刚升起来,墨玄来了。披着灰袍,手里拎个木盒,进门就问:“听说你要烧铁?”
林昭把图纸推过去:“不是烧铁,是炼铁。但这炉子得用一种砖,现在没有。”
墨玄低头看图,眉头越皱越紧。看了半晌,抬头说:“你这设计……不像中原做法。”
“我知道。但它能行。”
“问题在材料。”墨玄指着炉膛内壁,“普通窑砖遇高热必崩。除非用火山灰混细黏土,三煅三淬。”
林昭立刻调出系统界面,输入配方。光幕一闪,出现结果:耐火性87%,可满足基础运行需求。
他合上竹简:“能试。”
两人带着图纸去了城西旧窑场。这里原本烧瓦,现在荒废了。林昭让工匠清理窑膛,按墨玄说的比例调泥:三成火山灰,五成黄黏土,两成石英砂。揉匀后压模成型,晾干三天。
第一窑点了火。温度慢慢升,前六个时辰还好。第七个时辰,有人跑来报信:“砖裂了!”
开窑一看,十几块砖全炸开了缝。工匠蹲在地上叹气:“这火太狠,撑不住。”
林昭没说话,记下时间点和火色变化。第二窑加厚砖坯,升温放慢。结果还是裂,只是裂得晚了些。
墨玄站在窑口,盯着火焰看了很久:“差一点。”
林昭说:“我们缺控温标准。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加柴,什么时候该封火。”
他拿出随身带的小铜管,这是系统给的简易测温仪。插入窑壁孔洞,等指针跳到红格,就减柴;降到黄格,再添。第三窑开始,全程七段升温,每段两个时辰,专人记录。
第三天傍晚,最后一段火候到了。全场没人说话。林昭亲自揭窑门,热浪扑脸。墨玄戴上皮手套,夹出一块青灰色的砖。
他走到空地,举起铁锤,狠狠砸下。
铛!
砖面只留下一道白印,没裂。
周围工匠全围上来,伸手摸那砖,有人小声说:“真结实……”
林昭点头:“可以批量做。”
当天晚上,五十名工匠分成三班,轮着制砖。林昭定下规矩:每块砖刻编号,烧成后敲击检验,有裂纹的当场打碎。三天后,三百块耐火砖堆满仓库。
建炉开工。
选址在城西河湾处,取水方便,又离居民区远。地基打深桩,九根一组,共九组,按“九钉穿地法”排列。炉体分三层砌筑,内层用耐火砖,外层包普通青砖加固。鼓风口设在下层,八个口均匀分布。
最难的是风箱。
第一套木风箱装好,试吹。结果气流断断续续,炉火刚旺就弱下去。林昭拆开检查,发现活塞接口漏气。他让人割下牛皮,裹住接缝,又改成双缸结构,一吸一送,连续供风。
一切准备就绪。
点火那天,工匠全来了。苏晚晴没来,但派了两名义勇营女兵守在工坊外,防止有人捣乱。
林昭亲自点燃引火木。松脂火把扔进炉底,焦炭堆瞬间燃起。鼓风机启动,风力推着火焰往上冲。炉温迅速升高。
一个时辰后,矿石开始发红。
两个时辰后,表面融化。
三个时辰整,第一股赤红铁水从出铁口缓缓流出,像一条火蛇爬进沙槽。冷却后变成黑亮的铁锭。
全场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喊声。
“出来了!真铁!”
“这颜色不对劲,比以前的亮!”
“拿锤子来试试!”
一名老铁匠冲上去,抡起大锤砸向铁锭。叮当几下,铁没裂,只是凹进去一块。
他抬头看林昭:“大人,这铁……能做刀!”
墨玄站在炉边,一直没动。这时才伸手摸了摸炉壁,低声说:“你不是书生。你是能把机关术和天工结合的人。”
林昭看着还在流淌的铁水:“这才一座炉。我要建十座,百座。”
工匠们自发围到炉前,轮流值守。有人提议夜里也烧,林昭同意,但定下规矩:每班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必须轮换。
当晚,第一批二十根铁条出炉。林昭让人取样送去工部化验,自己留在工坊画新图——下一步要做锻锤机,用流水带动铁锤自动打铁。
墨玄坐在角落抽烟斗,忽然开口:“你不怕这技术被人偷走?”
“怕。但我更怕不用。”
“李元朗那边已经有动静了。”
“我知道。他不会停。”
“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昭放下笔,抬头看他:“让他们来看。看懂了算他们的本事。看不懂,就继续拦路,最后被新道甩在后面。”
墨玄笑了下:“你比我想象的狠。”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阿福跑进来:“大人,柳三爷送来一批煤,说是您之前要的硬木炭混合料,已经按比例配好了。”
林昭起身:“带我去看看。”
煤堆在工坊门口,黑色颗粒均匀,捏一把不沾手。他抓了一把放进小炉测试燃烧时间,火焰稳定,温度够高。
“可以用。”他说,“明天开始,全部改用这种燃料。”
回到工坊,铁水流尽,炉体还在发红。林昭站在出铁口前,伸手感受热浪。他让工匠把第一批铁锭抬出来,摆在台面上。
一共十二块,大小一致,表面光滑。
他拿起一块,翻来覆去检查。突然注意到侧面有个细微划痕,像是工具留下的印记。
他眯眼细看。
那痕迹不是新刻的。边缘有氧化痕迹,说明这块铁……曾经被加工过。
可这批铁是第一次冶炼,怎么可能有旧痕?
他猛地抬头,看向正在清炉的工匠。
那个背影……有点熟。
那人弯腰铲渣,袖子滑下来一截,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疤。
林昭记得这道疤。上个月在料场见过,当时这人说是来修风箱的杂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