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走出药坊时,天边刚泛起青白。手里那支装着血清的小瓷瓶已经被交给了白芷师妹,他转身就走,没回头。脚下的路从吴县泥地换成了运河工地的夯土道,风里不再有药味,而是铁锤砸在石头上的响。
三百步外,工人们围成一圈,没人说话。墨玄站在最前面,背对着人群,手里捏着一块碎石,指节发白。
林昭走近,听见一个工匠低声说:“一整天,才凿进去七寸。”
他抬头看去,前方岩壁像一堵墙,灰黑色,表面布满裂纹,但硬得根本啃不动。这是整段运河最难的一截,花岗岩基,连钢钎都弯了三根。
“不能再用人力凿了。”墨玄转过身,声音低,“我带了雷管,炸开它。”
林昭摇头:“不行。”
“你怕塌方?我可以算好引信顺序,控制爆破方向。”
“不是塌不塌的问题。”林昭盯着那片岩层,“五里外就是村子,震波会震坏民房地基。而且一旦失手,底下作业的几十个工匠全得埋进去。”
“那就等死?”墨玄冷笑,“工期拖三个月,朝廷问责下来,谁担?”
“我不怕问责。”林昭说,“但我怕死人。不是死在战场上,是死在我定的方案里。”
两人站在原地,谁也不让。
当天夜里,林昭调出系统光幕,开始模拟爆破数据。他输入岩层厚度、土壤密度、火药当量,反复推演。屏幕上跳出一条条警告:【震动超标】【冲击波叠加风险高】【次生塌方概率67%】
他一条条改参数,最后停在一个方案上:浅孔分层,每层只放少量火药,间隔三尺打孔,逐次引爆,中间留缓冲带。
第二天一早,他把图纸铺在沙盘上,叫来墨玄。
“你看,不是不用炸,是换个方式炸。一层一层剥,像削竹子。”
墨玄皱眉:“太慢。一天最多推进两尺。”
“总比炸塌了重新挖快。”林昭指着图,“而且安全。震波分散,不会集中传递。”
“你这是书生想当然!”墨玄拍桌,“机关术讲的是效率!是突破极限!不是慢慢磨!”
“我不是搞机关的。”林昭看着他,“我是管工程的。我的责任不是炫技,是让人活着把活干完。”
第三天,两人在工棚里对坐了一夜。林昭拿出了前三次小规模试爆的数据,证明分层法确实能控制震动范围。他还画了地下水流向图,说明如果岩层断裂,可能引发渗水,淹掉下游两段已完工的河道。
墨玄沉默了很久, finally 说:“你不是不懂技术。你是把人,看得比技术重。”
林昭没接话,只是把笔递过去:“签了施工令,今天就能开工。”
墨玄接过笔,在图纸上写下名字。
接下来七天,工地换了节奏。不再是叮叮当当的凿石声,而是一阵阵闷响,像远处打雷。每一响之后,工人都要检查岩壁是否松动,确认安全才继续。
到了第八天清晨,最后一层火药引爆。烟尘散去后,工匠们挥着镐头冲上去,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把最后五十步打通。
河水顺着新开的渠道缓缓流进来,混着泥浆,但终于动了。
林昭站在河堤上,看着水流穿过那段硬岩层,没说话。
墨玄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份完工记录。
“通了。”他说。
林昭点头:“多亏你改了脚手架,不然材料运不上来。”
墨玄摇头:“是你坚持分层爆破。我以前……只想着怎么炸得响,没想过炸完之后会怎样。”
两人并肩站了一会儿。
然后墨玄开口:“我要走了。”
林昭转头:“现在?工程还没全部收尾。”
“我的事做完了。”墨玄望着远处山影,“机关术不该留在官府,也不该变成朝廷的工具。它本是护人之术,不是伤人之器。再待下去,只会被权势裹挟。”
林昭没拦他。
他知道有些人就像风,能合作一阵,但不能拴住。
他回营帐取来一张图纸,摊开在桌上。
“这是我改的水车结构。用你们墨家的齿轮组,加上流体力学原理,效率能提三成。材料也便宜,乡下村寨都能造。”
墨玄低头看图,手指慢慢划过那些线条和标注。
“你画得很细。”
“每一个角度,每一根轴的粗细,我都算过。”林昭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是你教我理解机关,我才想到怎么改。所以,请你带回山门,交给下一代。”
墨玄抬头看他,眼神变了。
很久,他伸手接过图纸,折好,放进怀里。
“你不是儒生。”他说,“你是个新墨者。”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林昭跟到门口。
墨玄没有回头,一路走到江边。一艘小船等在那里。他上船,解开缆绳,拿起竹篙一点,船就离了岸。
风吹起来,吹动他的白发和长袍。船越漂越远,变成江心一个小点。
林昭站在岸边,手垂在身侧。
系统光幕突然弹出:
【人才‘墨玄’已离开】
【解锁新模块:《机关术全集》】
【包含:城防机关、水利枢纽、动力机械、防御工事四大卷】
【可召唤‘墨家学徒’三人,协助基建项目】
林昭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抬手关闭界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昨天清理爆破孔时蹭到的石粉。
远处,新的施工段已经开工。有人喊他过去看一段弯道设计。
他迈步往前走。
江面上,那艘小船正穿过晨雾,船尾划开的水痕慢慢散开,又被后面的波浪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