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第七段施工区的坑沿,手里还攥着那块从地下翻出来的硬土。阿福抱着账册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点紧张又带点兴奋。太阳已经偏西,工地上的工匠们还在忙活,铁锹铲土的声音没停过。
“大人,出勤名单都核对好了。”阿福把账册递过去,声音压低,“钱箱也搬来了,在那边等着。”
林昭翻开账册,目光扫过今日上工的人名。三百七十二人,一个不少。他合上本子,抬脚走向堆在角落的木箱。箱子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铜钱和碎银,按人数分好包。
“昨晚我说了,加班的,明天工钱照结。”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现在,就发。”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有人抬头,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连远处推车的老汉都站直了身子。
阿福立刻喊:“按名字排队!一个个来,别乱!”
起初没人动。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工匠蹲在原地,手里的铁锹拄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盯着钱箱。旁边年轻人拉他:“叔,去啊。”老头摇摇头:“哪有当天给钱的?怕是先发几个铜板哄人接着干吧。”
林昭没说话,只让阿福第一个点名。
“张大柱!南巷排水渠北段挖土工,出勤一日,工钱两百文,足重足色!”
张大柱愣了一下,走上前。阿福当着他面打开小布袋,倒出铜钱,还递上一杆小秤:“你自己称。”
张大柱手有点抖,称完后眼眶红了。他没走,就站在边上,捧着钱袋子不撒手。
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排起队。每发一人,就在名册上画个勾,领钱的人还要当面验看成色重量。有个年轻工匠接过钱后直接咬了一口,咧嘴笑了:“是真的!不是铅钱!”
到那个胡茬老汉时,天已近午。他慢慢走到前面,低着头不说话。
“李老根,挖土工,工钱两百文。”阿福念完,把钱递过去。
老头接过去,没急着走。他一张张数,又放在嘴里咬,最后攥紧了拳头,猛地跪在地上。
“三十年了……我干了三十年工程,头一回当天拿全钱!”他声音沙哑,“从前都是月底去工部领,十次有八次说没钱,要么扣‘损耗’,要么说账目不清!我们这些泥腿子,敢跟官府吵吗?吵一句,下个月就不叫你来了!”
他说完,没人接话。但队伍里不少人低下了头,有人抹了把脸。
林昭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高处。
“从今天起,凡在我这支工程队干活的,不管长短工,一律日结工钱。”他声音平稳,“早上开工,晚上就能拿钱回家。谁要是克扣、拖欠,你们直接来找我,名字我都贴在公示栏上。”
风吹过来,卷起一点尘土。几秒后,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林大人是活菩萨!”
紧接着,欢呼炸开了。
“跟着林大人有饭吃!”
“这钱烫手啊!真烫手!”
“我家娃能上学堂了!”
笑声、叫声混成一片。有人跳起来挥胳膊,有人抱着钱袋子原地转圈。阿福咧着嘴笑,小声嘀咕:“我就说咱大人不会骗人。”
林昭没笑,但他看着这群人,心里那根绷了一整天的弦松了些。他悄悄调出系统界面。
【“工钱日结”政策落地,惠及三百七十二名工匠】
【民心值+85】
【解锁初级工匠激励模板】
光幕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不是数字,是实打实的人心。
这时,两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从工地外走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红帖,走到阿福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阿福皱眉,回头看向林昭。
林昭点头。
两人走近。带头的那个拱手行礼,动作标准,语气却沉:“林大人辛苦了。我们是漕帮的,奉帮主之命,特来拜见。”
林昭不动声色:“哦?漕帮有何贵干?”
“大人推行新政,整顿工部,我们很是佩服。”那人笑了笑,把红帖递上,“材料运输这一块,我们在京城里也有几分力气。若大人不嫌弃,咱们可以合作——保您材料准时到位,绝无延误。”
林昭接过帖子,没打开。他明白这话的意思。准时不准时,不在他们运不运,而在他们想不想运。
“多谢好意。”他把帖子捏在手里,“不过工程之事,朝廷自有调度,不劳外人插手。”
那人笑容僵了半秒,很快又弯腰:“大人说得是。那我们就告退了。”
“阿福,送客。”林昭说完,转身走向坑边。
两人离开时脚步很稳,但背影透着一股冷意。阿福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大人,他们是冲着运输来的。咱们不用他们,后面材料进出怕是要被卡。”
“让他们卡。”林昭看着正在重新开工的工匠们,“只要工钱一天一结,人心就在我们这边。他们能拦住车,拦不住人。”
阿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发完钱,有几个老工匠主动留下来修工具棚。还有人问明天能不能早点开工,说想多干点。”
林昭嗯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拜帖,纸很厚,边角裁得齐整,显然是专门准备的。他没撕,也没扔,而是折好塞进袖袋。
阳光洒在刚翻出来的土石上,映得地面发白。工匠们的笑声还在耳边,铁锹撞击石头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哼起了小调,调子跑得离谱,但唱得高兴。
林昭走到坑沿,看着底下那一层青灰色的硬土。这就是根基。只要底下是实的,上面再大的风也吹不垮。
他正要开口安排下午的工序,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文书模样的人快步跑来,手里拿着一份新到的公文。
“大人!工部刚传下的令,说是明日早朝要议南巷排水工程进度,要求您亲自列席汇报。”
林昭接过公文扫了一眼,点头:“知道了。”
文书走后,阿福凑过来:“大人,您去的话,这边怎么办?李郎中那边肯定又要找麻烦。”
“我去归我去,工程不能停。”林昭说,“你盯着,每一层土质变化都要记录。另外,今晚继续加班的,明早照样发钱。”
“好嘞!”阿福应完,忽然指着材料堆放区,“大人你看。”
那边,几个工匠正围着一辆空板车说话。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段断裂的木条,指着车轴位置在比划。另一人从车上摸出一小撮粉末,摊在掌心看了看,然后快步朝林昭这边走来。
林昭迎上去。
那人把手伸到他面前。掌心里是一些灰白色的碎屑,像是石灰,但颗粒更细。
“大人,这车是今早运石料来的。我刚才检查车底,发现轴槽里有这种粉。它不是用来润滑的,反而会让木头变脆。用不了两天,车轴就会裂。”
林昭接过碎屑,指腹搓了搓。很滑,像是掺了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向材料堆放区。那辆板车孤零零停在那里,轮子歪着,像是已经出过问题。其他工匠围在旁边,有人正拆开车轴查看。
“查登记簿。”林昭说,“这车是谁派来的?什么时候进的场?”
“我已经去查了!”阿福转身就跑。
林昭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撮粉末。阳光照在上面,反出一点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