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官道上行进,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接缝,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天刚蒙蒙亮,押送队伍已抵神京城外十里亭。林昭骑马走在囚车旁,目光扫过路两侧。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披麻戴孝的老妇人举着灵牌,上面写着“亡夫张大河,溺于青浦堤决”;几个半大孩子抱着木盆,里面是泡得发白的草鞋,说是亲人尸首打捞上来时穿的;还有人拎着菜刀,嘴里喊着“剐了他”,被义勇营用木栅拦在外围。
阿福站在车前高台,展开一卷黄纸,嗓门扯得通红:“列名者三千七百二十一人——王氏三口沉塘、李铁柱父子筑堤时遭塌方掩埋、陈寡妇独子冲走未寻……皆因水库炸毁而亡!”
每念一个名字,人群就跟着喊一声“记着”。
苏晚晴坐在囚车顶,弓横膝上,手指搭在弦边。她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车内那个佝偻的身影。白芷掀开帘子一角,往严崇嘴里灌了半碗药汤,苦得他干呕,却吐不出来。
“别死太早。”白芷收碗,“京里等着你呢。”
城门开启,禁军列队接应。囚车入内,直送天牢。林昭翻身下马,对迎上来的秦枭点头:“人在,货在,账也在。”
秦枭只回一句:“陛下召见,即刻入殿。”
乾元殿内,文武分立。皇帝赵煦端坐龙椅,脸色冷得像冻住的湖面。严崇被拖进来时还在挣扎,直到看见林昭手中那叠东西,身子才僵了一下。
“臣,参见陛下。”林昭跪地,双手呈上三物:一包黑色火药残渣,一本封面泛黄的账册,一封火漆封印的密信。
工部验药官上前拆包比对,片刻后叩首:“成分与西市火药房失窃品一致,确为军用暴烈砂。”
林昭打开账册,翻到编号页:“此为工部军需司三级密档格式,右下角G-07-331编号,仅尚书、侍郎及特派监工可调阅。而最后签批处,是严崇私印。”
他抬眼看向殿中几位老臣:“请问诸位大人,一个江南巡抚,如何能调取边防级密档?”
无人应答。
“还有这个。”林昭取出密信,展开,“狼头咬月印记,狄戎影牙营专用。信中写‘北线通畅,货已启程’,所谓货,正是这批火药。目的地不是战场,而是我朝自己的城墙。”
幸存工匠被带上殿,颤声作证:“小人亲眼见严大人管家许诺,只要炸了堤,每户给十两银子安家费……他还亲自带人查过南段最薄的夯土层。”
严崇突然抬头,声音嘶哑:“我是被逼的!李相掌权多年,我不听命,全家性命难保!我儿落在狄戎手里,他们拿亲子胁迫我,我能怎么办!”
他说着竟扑倒在地,涕泪横流:“我不是主谋啊陛下!我只是个棋子,一颗不能动的棋子!”
礼部一位白须老臣出列,拱手道:“陛下,严崇虽罪重,然曾任封疆大吏,好歹为国效力二十载。若当廷处以极刑,恐寒天下官员之心。不如赐鸩酒,全其体面。”
林昭猛然起身:“水患不是天灾,是人祸。三千多条命,不是数字,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死的时候,有没有体面?”
他转向皇帝,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今日您若轻纵一人,明日便有千人效仿。贪官会说‘不过抄家而已’,奸商会说‘死了儿子还能再生’,外敌会说‘朝廷不过如此’。民心一旦散了,江山靠什么撑?”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赵煦缓缓站起,拿起桌上的账册,看也没看,直接砸向严崇脸面。
“啪”的一声,纸页散开,墨迹未干的名字洒了一地。
“你吃朕的俸禄,穿朕的官袍,坐朕给的位置,转头就引外敌炸我河山,杀我百姓!”他声音不高,却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谈体面?”
严崇瘫在地上,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
赵煦转身,对殿外喝道:“拟旨——”
“江南巡抚严崇,勾结狄戎,私运军火,蓄意炸毁青浦水库,致民死三千七百余,罪大恶极,擢发难数。”
“即日起,凌迟三日,曝尸七日;男丁十六以上发配朔方为奴,十五以下削籍为民;女眷充教坊司,永不得仕籍。”
“家产全部抄没,尽数拨付江南水利重修。另设‘抚孤银’,由户部按名册发放至遇难者家属。”
圣旨宣毕,禁军上前拖人。严崇被架起时回头看了林昭一眼,嘴里喃喃两句,没人听清。
林昭没看他,只对着赵煦再拜:“臣请即刻启动江南治水工程,趁冬歇期勘测地形,来春动工。”
赵煦点头:“准。工部全力配合,所需钱粮,户部优先拨付。”
退殿时,秦枭低声说了句:“江都炼药坊地契找到了,盖的是他私印。”
林昭嗯了一声,没多问。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结束了。
回到工部衙门,天色渐暗。他坐在案前翻开图纸,手指在排水渠走向上划过。外面传来脚步声,阿福抱着一摞文书进来,放在桌上。
“这是今天收的河工报名册,三百二十七人。”
“嗯。”林昭点头,“先登记造册,明早统一查验手艺。”
阿福犹豫了一下:“有人说,想亲手挖那段被炸的堤。”
林昭停笔,看了他一眼。
“那就让他们挖。”他说,“谁愿意,都可以上工。工钱照给,饭管饱。”
阿福咧嘴笑了,转身要走。
这时,一道半透明光幕无声浮现。
【任务“根治江南水患”完成】
【奖励解锁:“排水系统升级包”】
【含:地下暗渠网络图、石灰黏土混合防水层配方、暴雨排流测算模型】
林昭盯着光幕,久久未动。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角一张草图。纸上画的是新式U型沟槽截面,旁边标注着坡度与流速关系。
他伸手按住图纸,防止被风吹走。
远处钟楼敲了三响。
他忽然想起那个疯老头在边军营地说的话:“将军临死前写了八个字——严崇通狄,香料为证。”
当时以为是线索,现在才明白,那是遗言。
也是开始。
他提起笔,在新图纸上写下第一行字:**自青浦南段起,掘深沟三丈,设闸五处,连通主河。**
笔尖顿了一下。
又补了一句:**招募曾筑旧堤者为监工。**
门外传来阿福的声音:“大人,厨房送饭来了。”
林昭放下笔,应了一声。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夜风拂动青衫,头顶星河如练。
他仰头看了一会儿,低声说:“下一个工程,该从哪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