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刚停,天边透出灰白。林昭站在箭楼台阶上,手里还捏着那根沾了锈迹的齿轮轴。指尖的褐红没擦,他盯着看了两息,转身就往主帐走。
庆功宴设在城南空地,篝火堆了十几处,烤肉香气混着酒味飘满营地。流民和工匠围坐一圈圈,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阿福端着陶碗跑来:“林哥,秦大人说今夜不巡边,大伙儿都歇口气。”
林昭点头,接过一碗米酒。碗沿粗糙,酒色微浊,闻着有股陈米发酵的酸气。
他刚抬手,脑中“嗡”地一震。
【检测到微量毒素,成分:蟾酥、乌头碱混合物,作用周期7日,属慢性麻痹类】
系统提示音低得像蚊子哼,却让他手腕一抖。
他不动声色,侧身时用袖口遮住酒碗,顺势将自己那碗换到了旁边一名仆从手中。那人咧嘴一笑,仰头就灌。
林昭目光扫过送酒的伙夫——灰布短打,脸上有道旧疤,正低头往大桶里舀酒。他记下了人。
“好酒!”仆从咂嘴,“甜里带劲,喝完浑身发热。”
林昭只抿了一口漱了漱口,随即吐在脚边草丛。银针从袖中滑出,轻轻探进碗底,抽出时针尖已发黑。
他把银针收好,招手叫来阿福。
“去把这两天所有经手酿酒、送饭的人列个名单,厨房现在起封了,谁也不准进。”
阿福脸一紧,压低嗓门:“有毒?”
“慢性的。”林昭声音不高,“七天发作,先瘫再死。不是要命,是要废我们一半战力。”
阿福咬牙,转身就跑。
林昭端着空碗走向主桌。苏晚晴坐在角落,肩头包扎换了新布,正用匕首削一块肉干。白芷蹲在另一堆人中间,给个老工匠看手上的烫伤。
他走过去,把碗递给她。
白芷抬头,眼神一凛,接过碗凑近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点残液抹在唇上试了试。“蟾酥为主,加乌头提效,配得还挺讲究。”她冷笑,“这不是街头毒贩的手法,是军中药师的路子。”
“能查出来源吗?”
“得验渣滓。”她说着起身,“灶台、酒缸、滤布,全留一份样。”
林昭点头,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送酒的疤脸伙夫身上。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清晨,三声惊叫撕破营地寂静。
林昭披衣冲出帐篷时,看见两名义勇营士兵抬着一个工匠往医帐跑。那人脸色青紫,口角泛白沫,四肢抽搐。
“第三个了。”苏晚晴迎上来,眉头拧成疙瘩,“都是昨夜值夜的,喝了同一批酒,吃了同一锅粥。”
“隔离所有人,接触过他们的一律不准乱走。”林昭沉声下令,“找白芷。”
医帐里挤满了人。白芷戴着麻布口罩,正从一名昏迷工匠嘴里抠出半块未化开的药丸。她掰开一看,皱眉:“这不是饭菜里的毒,是后来塞进去的。”
“什么意思?”林昭问。
“他们被人喂了加速发作的引子。”白芷把药丸放进瓷碟,“原本七天,现在十二个时辰就倒。”
林昭盯着那颗灰褐色小丸,拳头慢慢攥紧。
“查饮食记录。”他对赶来的阿福说,“这三人最近七天吃的喝的,每一顿都给我翻出来。”
半个时辰后,阿福拿着一张油纸跑回来:“林哥,对上了!三人连续七天都在伙房附近干活,每顿都领了米酒,别的人都没领。”
“问题出在酒上。”林昭站起身,“但昨晚我已经换下那批酒,怎么还会中毒?”
“除非……”阿福咽了口唾沫,“有人偷偷补了新的。”
“不是补。”白芷摇头,“是早就埋好了。那些人被选中,不是偶然。他们是核心工匠,修城墙、调弩机、管窑炉——少了他们,新城三天就得停工。”
林昭眼神一冷:“这是冲着基建来的。”
苏晚晴猛地起身:“我去搜伙房。”
她带了四个义勇营女兵,踹开伙夫房门时,灶台还在冒烟。锅底余火未熄,一缕青烟从砖缝里钻出来。
她一脚踢开灶膛石板,底下露出个小暗格。伸手一掏,掏出块铜牌——巴掌大,正面刻着一头仰天长啸的狼,背面焦黑,残留香灰。
“狄戎标记。”她冷声说,“狼头部族的信物。”
白芷接过铜牌,捻了点香灰放进酒渣里,又滴入一小瓶透明药水。液体瞬间变成紫红色。
“果然是配套的。”她眯眼,“香灰里含催毒粉,点燃后混进空气,长期吸入会削弱肝肾解毒能力。再加上每日一杯毒酒,七日必倒。”
“这不是杀人。”林昭缓缓道,“是放血。一点一点,把我们的骨干耗死。”
“而且动手的是内部人。”苏晚晴盯着铜牌,“外人进不了伙房重地,更不可能连用七天都不被发现。”
林昭当即下令:“封锁整个后勤区,所有新进人员全部登记背景。即日起,伙食由阿福、墨玄、秦枭三人轮班监厨,每餐留样,三个人同时尝过才能分发。”
没人说话。营地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
昨晚的欢笑像一场梦。
傍晚,林昭站在议事帐前,手里拎着那只染毒的酒壶。壶身冰冷,釉面裂了道细纹。
白芷走过来:“我比对了香灰和酒毒,配方来自北方军营,但手法精细,像是有人专门改良过。”
“目的是什么?”林昭问。
“拖住你。”她看着他,“让你的新城建不下去,让这些工匠一个个倒下,让你顾此失彼。等你反应过来,主力已废。”
林昭冷笑:“可惜他们不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查内鬼。”
他转身走进帐中。
帐内灯已点亮,墙上挂着朔方地形图,桌上摊着工匠名册。他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炊事组”三字上。
阿福进来报告:“疤脸伙夫不见了,铺盖卷走,但没出营门。”
“没出营,那就是还藏在里头。”林昭合上册子,“传令下去,今晚加双岗,重点盯伙房、水井、粮仓。任何人夜间走动,格杀勿论。”
“秦大人说他亲自巡第一班。”
“好。”
林昭走到帐口,望向远处伙夫房。屋顶烟囱不再冒烟,像一根断掉的骨头戳在暮色里。
苏晚晴走来,肩头伤口渗了点血,但她没管。
“我审了两个老伙夫,都说那人是十天前进营的,说是‘工部调派’,可工部根本没发过文书。”
“名字呢?”
“赵五。”
“假的。”白芷插话,“今天我翻了药材账,有人三天前领走过蟾酥和乌头,签字也是‘赵五’,笔迹一样。”
林昭盯着地图上伙房的位置,忽然道:“这人不是孤身作案。他背后有线人,能拿到药材,能伪造身份,还能精准挑出关键工匠下手。”
“要不要挖更深?”阿福问。
“不急。”林昭摇头,“先让他以为风头过了。他敢下七日毒,说明不急着逃。只要他还在这营里,就一定还会动作。”
“等他动,咱们就收网。”
苏晚晴抽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划了道浅痕,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这次,我要亲手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