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衙门的印信还沾着晨露,林昭已策马出城。
江都漕渠口,三千流民挤在河滩上,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他们脚下的土地干裂如龟背,远处几株枯柳歪斜着,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几个地方胥吏站在高坡上指指点点,嘴里嘀咕着什么,人群里渐渐传来低语:“修渠是苦役”“听说完工就发配北疆”“官府哪回给过粮?”
阿福翻身下马,抹了把汗:“少爷,人都到了,可没一个肯领牌子。”
林昭没应声,把缰绳往他手里一塞,径直走向临时搭起的木台。他从怀中取出工部签发的《流民修渠令》,啪地拍在案上,又抽出一叠盖着红印的账册。
“我是林昭。”他声音不高,却传得远,“这渠,我来监工。你们要做的事,我先说清楚——挖土、夯基、铺石,工期六个月。每日两顿糙米粥,外加咸菜;月底结算,一人一天十文钱,多劳多得。钱粮当场兑现,绝不拖欠。”
底下依旧沉默。
林昭翻开账册,指着明细页:“物料采买价、人工支出项、监管费用,全在这里。谁不信,现在可以上来查。”
没人动。
他也不恼,转头对阿福说:“叫五个年纪大的上来,每人发一本副册,随便翻,随便问。”
阿福立刻招呼。五个老农被扶上台,手抖着接过账本,一页页翻看,有人甚至掏出火石照着字迹细看墨色。
“这……这真不是糊弄人的?”一个老汉喃喃道。
“你若觉得假,现在就可以去工部告我。”林昭说着,解下外袍扔到一边,抄起铁锹走到渠口,用力铲下一抔土。
尘土扬起,落在他洗得发白的青衫上。
全场静了几息,接着,一声闷响——苏晚晴带着义勇营列队入场,甲胄未披,只着劲装,腰佩短刀,目光扫过那几个窃窃私语的胥吏:“再敢散播谣言者,按扰乱赈务论处,当场拘押。”
那几人脸色一白,缩着脖子退后。
林昭继续铲土,一下,又一下。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滴进泥土。
终于,有个年轻人迟疑地走上前,接过另一把铁锹,学着他的样子挖了起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到半盏茶工夫,铁锹破土的声音连成一片,像春雷滚过荒原。
阿福咧嘴笑了,赶紧组织人分发工具、登记姓名、发放工牌。苏晚晴则带着几名义勇营女子穿梭其间,帮老人孩子安顿窝棚,分发热水和干饼。
林昭擦了把汗,正要说话,眼前忽然浮现半透明光幕:
【任务推进:以工代赈·江都试点】
【民心值+320】
【检测到大规模劳动动员与信任重建】
【解锁模块:双季稻种植法(古代适配版)】
他心头一震。
这不是简单的农业技术,而是能让一亩地多收三石粮的命脉之术。
他当即招手叫来阿福:“去取些新稻种来,再找几根竹片、湿布、草灰。”
不一会儿,林昭在空地上摆出简易模型——用竹片搭架,铺上湿布,撒上稻种,再覆一层薄灰保温。
“这就是催芽法。”他对围拢过来的流民说,“七天出苗,移栽田里,六十日可熟第一季;收割后翻土再种,百日内收第二季。若这法子不灵,我林昭自掏腰包补你们一年租子。”
老农们瞪大眼,不敢信。
刚才那个翻账本的老汉颤巍巍上前,伸手摸了摸布上的稻种:“当真……能一年收两回?”
“我拿功名担保。”林昭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张有田……祖上三代都在淮北种地,去年旱得颗粒无收,才逃到这里。”
“好。”林昭提笔在工分簿上写下“张有田”三字,“你带头试种五亩,种子、工具我出,收成归你。若亏了,算我的。”
张有田嘴唇哆嗦,突然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人……您要是骗我们,早该穿绸缎坐轿子去了。可您跟我们一样,手上也有茧,脸上也有汗……这世道,还能有您这样的人?”
他这一跪,身后上百人跟着跪倒。
林昭急忙去扶,嗓子有些哑:“都起来!种地的人,膝盖是用来蹲苗的,不是给人磕头的!咱们一起把地种好,把渠修通,日子自然会变。”
人群缓缓起身,有人抹着眼角,有人攥紧铁锹。
就在这时,阿福抱着一摞红纸跑来:“少爷!工分簿印好了!每人工钱记账,月底兑粮,还能攒够三十天换半亩安置地凭证!”
林昭点头:“贴出去,谁都能看。”
苏晚晴也走过来,低声说:“秩序稳了,窝棚区划好了,明日就能全面开工。”
林昭刚松了口气,忽听远处马蹄急促,一骑飞驰而来,驿卒滚鞍落地,扑到木台前,双手呈上一封加急军报:
“八百里加急!朔方急奏——城破!狄戎铁骑连破三关,前锋距雁门仅三百里!”
林昭接过文书,手指捏得发白。
苏晚晴眼神一凛,立刻转身:“传令义勇营,全员集结待命!”
阿福也反应极快:“我去通知工匠队,先把渠坝加固一圈,防溃!”
林昭站着没动,望着眼前这条刚刚开挖的河道,两岸已是万人挥汗,铁锹如林,号子声此起彼伏。新渠尚未通水,但泥土翻涌,生机已现。
他低头再看那封军报,边关烽火仿佛已在眼前燃烧。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桥未通,渠未满,敌已临境……”
话音未落,北方天际一道烟尘腾起,似有黑云压境。
他握紧手中军报,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