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走出强国总署大门时,天刚亮。手里那份盖了印的《天津港建设章程》还带着墨香,风一吹,纸角微微翘起。他没上马车,沿着石板路往码头走,靴底踩出清脆声响。身后阿福小跑跟着,怀里抱着图纸卷,气喘吁吁。
“大人,您昨夜就没合眼,至少喝口热汤再……”
“船体焊接十日内必须完成。”林昭打断,“系统任务压着,晚一天,后续全乱。”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一骑飞驰入港,黄旗未展,人已翻身下马:“朔方急报——狄戎遣使叩关,携国书请降!愿送子弟入大乾学筑城、修渠之术,永结盟好!”
人群炸了锅。
码头工人停下肩上的麻袋,船夫扔了缆绳,连正在打铁的匠人都直起腰来听。林昭接过信封,拆开扫了一眼,嘴角微动,没笑,却把信高高举起。
“诸位都听着!”他声音不大,但字字砸地,“阿史那烈亲笔写的——他要学咱们怎么修堤、铺路、建信号塔。边疆缓了!”
没人鼓掌,反倒静了几息。随即,爆发出震天欢呼。
阿福咧嘴傻乐,林昭却盯着海面没动。浪拍着新打的木桩,像在催他。
“传令下去。”他转身,“蒸汽战船建造即刻启动。工期十日,昼夜不停。缺人,就从流民里挑;缺料,工部优先调拨。我要这艘船,焊完最后一道缝时,能自己鸣笛离岸。”
当天下午,三名灰发老匠被阿福接进船坞。系统用五千民心值换来的“铸焊名师”,一个比一个倔。领头的老吴头摸着钢板直摇头:“铁壳包锅炉?水火相冲,迟早炸膛。”
林昭不辩,只打开光幕,调出压力模拟图:“你看,焊点承重极限是实际运行的三倍。我们不用蛮力拼,用的是算出来的‘巧劲’。”
老吴头眯眼看了半晌,嘟囔一句:“邪门……但像是真能成。”
人有了,料也陆续运到。天津港一夜变样。高炉彻夜燃烧,铁水如赤蛇蜿蜒流入模具。工人们两班倒,轮番上阵。林昭睡在船坞边的工棚里,每日巡检三次,焊缝宽度差一丝都要返工。
第三夜,风冷如刀。
少年蹲在锅炉房外阴影里啃干饼。他是义勇营最小的兵,前些日子因误触火箭险酿祸,自愿来船厂赎罪。耳朵特别灵,能听出不同方言的细微差别。
他忽然停住咀嚼。
角落里那个新来的焊工,说话带股怪味儿——不像本地人,也不像江南腔。更像……上次在北线抓到的那个狄戎探子。
少年不动声色,绕到后窗。那人正蹲在锅炉底座旁,手里捏着几颗铜钉,比划着要往铆孔里塞。钉头泛青,明显是劣质货。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往接缝处泼液体。
油。
少年撒腿就跑,直奔值班棚。
“阿福哥!东侧锅炉有人动手脚!”
阿福抄起铁尺就冲出去。林昭闻讯赶来时,那工匠正欲点火,手腕已被阿福死死扣住。少年从暗处扑出,一脚踢飞火折子。
“你不是天津人。”林昭盯着他,“咱这儿管焊工叫‘铁手’,你却说‘焊匠’——这是草原西边的叫法。”
那人脸色骤变,猛地挣脱,却被早埋伏好的两名锦衣卫按在地上。
搜出身上的狼牙短哨和半张烧剩的图纸,上面标着锅炉结构弱点。
“又是李元辉旧部?”林昭冷笑,“死了主子,还想着给新主子卖命?”
秦枭的人连夜提走人犯。林昭没再多问,只下令全面排查所有外来工匠身份,加派轮岗守夜。
第五日,修复完成。劣质钉全换下,油渍清洗干净。
第七日,船体合龙。
巨大的铁壳战船横卧码头,黑烟囱直指天空,甲板两侧焊缝如银线密布,一道不差。苏晚晴从神京赶回,披着风尘站定船头,伸手敲了敲钢板,声音清越。
“比我想象的结实。”
“它不光结实。”林昭走上跳板,“它是条活路。以后江南的粮、南方的药、北方的煤,都能坐着它跨海而行。不再靠天吃饭,不再困于一隅。”
她回头看他:“你说它不载刀兵?”
“现在不载。”他顿了顿,“先载希望。等将来,它想载什么,就载什么。”
第十日清晨,试航仪式。
工部来了几个官员,围着船转圈,嘴里嘀咕:“铁皮浮水都难,还能自己走?怕是烧两刻就得趴窝。”
林昭没理,亲自带队做最后检查。焊缝无裂,管道密封,压力表正常。他登上驾驶台,拉动汽笛拉杆。
“呜——”
一声长鸣撕破晨雾。
岸边百姓挤满堤坝,孩子骑在爹肩上挥手。阿福带着工匠队列队敬礼,脸上全是烟灰和汗。
苏晚晴站在舷边,风吹起她的发带。她忽然问:“要是那天我没拦住你,你现在会在哪?”
林昭握紧操纵杆:“可能还在写策论,等着考进士。”
“那你后悔吗?没走那条路。”
他笑了:“策论写得再好,也不如这一声笛响实在。”
汽阀开启,蒸汽推动活塞,明轮缓缓转动。战船微微一震,向前滑行。
水面荡开第一道波纹。
围观人群开始鼓掌,有人喊了起来:“动了!真的自己走了!”
林昭低头看仪表盘,指针稳稳上升。系统提示浮现:
【高压锅炉安全运行】
【船体焊接任务完成】
【蒸汽战船首航成功】
他松了口气,转向苏晚晴:“两日后,这船要把江南的新稻种送到朔方。那边荒地多,种出来,够十万人口吃三年。”
她点头:“我带义勇营护航。”
“不用。”他说,“这次不带兵。就让船自己去,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不用马,也能千里行’。”
她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影,忽然低声:“你说,阿史那烈真会派人来学?”
“他会。”林昭目光没离开海面,“强者不怕学别人,怕的是别人比他学得快。”
远处,战船划开碧波,烟囱吐着白烟,像一条苏醒的龙脊。
阿福清点完工具,走过来报告:“第一批学员报名了,三十多个年轻人,想学怎么开这玩意儿。”
“收。”林昭说,“明天就开始教。图纸放开,流程讲透。谁肯学,就教到会为止。”
少年跑过来,举着一块金属片:“林大人!这是那奸细掉的,我捡到了!”
林昭接过一看,是块合金铭牌,边缘刻着模糊符号。他指尖摩挲了一下,没说话,揣进怀里。
苏晚晴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抬头望向大海,“只是觉得……这才刚开始。”
战船已驶出视线,唯有汽笛余音隐约可闻。
他站在码头高台上,手伸进袖中,摸到了一张折叠的纸——尚未展开的远洋航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