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在纸上,墨迹未干的“平价收购”四个字还泛着光。林昭没放下笔,只抬头对阿福说:“去把八州粮市日报调出来,我要看实价。”
阿福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不到半盏茶工夫,抱着一摞快报回来,手指翻得飞快:“主子,荆州米市昨儿成交价跌到三百文一石了,比去年这时候少了六成。豫章那边更狠,有农户直接拿稻谷换盐,一担米换两斤粗盐。”
林昭把笔拍在案上。
“三百文?去年春荒时米价都四百五十文!现在新粮刚下田,他们不是丰收了吗?”
“是丰收。”阿福声音低下去,“可丰收的不止一家。整个长江中游,双季稻铺了十七个州县,这会儿全挤着卖头茬早稻。米行压价,农户只能贱卖。有人连夜毁秧,说宁可不种第二季,也不愿白忙一场。”
林昭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荆州、豫章、岳州几处,点了点:“这不是缺粮,是粮太多没人收。价格崩了,农民卖不出钱,明年买不起种,耕牛宰了换口粮,田也荒了——我们修的渠、建的仓、设的银行,全成了摆设。”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丰年成灾,自古最怕这个。”
苏晚晴这时掀帘进来,肩上还带着外头的风尘:“我刚从城南义仓回来。三个老农蹲在门口哭,一袋稻谷卖不到一百文,连车费都不够。有人说要砸田改桑,养蚕还能挣几个铜板。”
“不能让他们砸。”林昭回头,“我们现在不管,明年开春就是大乱。粮食断种,流民四起,这几年攒下的底子,一夜回到原点。”
苏晚晴皱眉:“可户部那帮人怎么说?粮价低不是好事吗?百姓吃得起了。”
“那是书生话。”林昭冷笑,“米贱伤农,农伤则国本动摇。朝廷省了赈灾钱,却要花十倍力气救荒年。这不是省钱,是埋雷。”
他当即提笔写令:“传令江南、荆湖、淮南三道,即刻设立‘平价粮仓’,官府出面收粮。新粮保底四百文一石,现款结算,当天到账。钱从国家银行储备金走,我来签字担责。”
阿福急问:“那要是米行不认呢?他们低价收了再转手卖给官仓,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设查验关。”林昭眼神一冷,“每批粮入库前,查产地、查产量、查运输记录。同一农户三天内不得重复交粮,防有人囤积冒领。谁敢骗补,地契没收,十年不得贷。”
苏晚晴点头:“我让义勇营抽人,配合地方巡粮道,盯住收储点。”
“还得稳民心。”林昭坐回案前,“光收粮不够,得让他们相信,这不是一次施舍,而是长久之策。”
他提笔又写:“拟《三年稳价承诺书》——未来三年,官府持续执行保底收购。只要按标准种粮,不怕卖不掉,也不怕被压价。今年能赚,明年敢种。”
阿福眼睛亮了:“要是真能这样,明年双季稻肯定抢着种!”
“那就得让人亲眼看见。”林昭起身,“我亲自去扬州东仓,第一个开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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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扬州东仓外已排起长龙。
天刚亮,上千农夫扛着麻袋站在门外,衣衫大多洗得发白,脚上沾着泥。有人怀里还揣着账本,一笔笔算着能换多少钱。
林昭一到,立马登上收粮台。
秤砣起落,稻谷入仓。司账高声报数:“陈家湾李三,交稻谷两石四斗,实重两千八百斤,按四百文计,应收一千一百二十文!”
底下一片哗然。
一个老农颤着手接过铜钱,反复数了三遍,眼圈红了:“这价……这价能卖出去?我娃明年能上学堂了……”
旁边汉子抹了把脸:“我家田去年才签租约,要是今年卖不出钱,东家肯定收回地。现在好了,二季稻我还种!”
林昭站在台上,看着一张张从怀疑到惊喜的脸,开口道:“朝廷不是来赚你们的钱,是来保住你们的命。你们种出的每一粒米,都是国家的根基。没人该被饿着,也没人该白干。”
人群静了几息,突然爆发出吼声:
“林大人威武!”
“这世道,真有青天!”
“明年我全家种双季!”
苏晚晴在台下听着,嘴角微微扬起。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义勇营立刻分成小队,维持秩序,帮老人搬粮袋,给排队的人发凉茶。
阿福拿着册子跑过来:“主子,第一批粮已入库,账目清清楚楚。国家银行的押运队也到了,现款直接发放,没出岔子。”
林昭点头:“继续盯紧。别让一颗米被人贪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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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五大道收储点全部运转。
米价稳在四百文以上,农户陆续恢复播种信心。更有不少人主动找上村正,打听双季稻种子怎么领、肥料哪里买。
林昭坐在户部值房,翻着各地回禀。
“江南道,新一期稻种预订量超配额三成。”
“荆湖,七县上报抢耕抢种,已有九成田完成整地。”
“淮南,民间自发组织‘互助耕队’,十户联保,共用牛力。”
他合上册子,靠在椅背上,终于松了口气。
阿福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份烫金文书:“主子,士族那边又有动静了。李相门生联名上书,说您‘以国库填农窟,沽名钓誉’,还引《盐铁论》说‘市贾自有衡,官不得妄入’。”
林昭嗤笑一声:“他们懂什么市衡?他们只知道米贵时囤粮,米贱时吃进,一进一出,赚的是百姓血汗。现在朝廷断了他们的财路,反倒骂我坏了规矩?”
“要驳回去吗?”
“不必。”林昭摆手,“让百姓说话。让那些种田的、卖粮的、领贷款的,自己写状子递上来。我们不打嘴仗,我们用事实说话。”
他顿了顿,忽然听见系统提示音:
【农业循环阶段性任务完成】
【解锁“机械化农具”模块】
【可建造:畜力犁、脚踏水车、连杆脱粒机】
林昭眼神一亮,但没多言,只将文书收进抽屉。
他知道,更大的事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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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苏晚晴带义勇营护送首批平价粮入城。
车队由十辆大车组成,每辆都插着红旗,写着“惠民粮”三个大字。沿途百姓驻足观看,有人想上前摸粮袋,被士兵礼貌拦下。
“这是要运去哪儿?”一个老妇问。
“城西十八坊,定点平粜。”苏晚晴骑在马上,声音清晰,“五百文一石,比市价低一百,专供无地贫户。”
老妇愣住:“官府赔钱卖?”
“赔。”苏晚晴点头,“但值得。”
车队缓缓前行,阳光照在粮袋上,映出一层淡金色。
林昭站在户部门口,远远望着。
阿福走过来,低声说:“各地粮源稳定,民心归附。系统刚更新了国力评分,民生项涨了五点。”
林昭没答话,只看着那支车队渐渐远去。
风吹动他的衣角,案上的《三年稳价承诺书》被掀开一页,露出最后一行字:
“凡我治下之民,耕者有其利,劳者有其得,无人因丰收而泣。”
他伸手抚平纸页,指尖停在“得”字上。
窗外传来第一声卖豆腐的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