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河面浮着一层薄雾,林昭站在船头,手中图纸已被晨露打湿一角。他没收起来,反而将它摊在木案上,用四块青石压住边角。阿福抱着一卷麻绳走来,见状立刻从怀里掏出油布盖上去。
“大人,真要在徐州建桥?”阿福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敢信。
林昭点头:“不止要建,还得让全城人都看着。”
话音未落,岸边已有动静。几个里正带着村民远远站着,指指点点。有人摇头,有人叹气,还有个白胡子老汉直接跪下磕了个头,嘴里念叨着“河神保佑”。
苏晚晴从后舱走出来,肩上披了件旧斗篷,站到林昭身侧。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人群。
林昭抬手一招:“陈小虎!”
少年从船尾跑过来,脸上还沾着昨夜冷水泡过的青痕。“在!”
“带五个人去东岸立桩位旗,别碰古碑,绕开三尺。”
“明白!”陈小虎转身就走,脚步稳得不像个才满十八的娃。
阿福蹲下身,盯着图纸看了半天,忽然抬头:“这‘拱券加悬索’……听着像墨家机关术,可咱们没铁链,拿啥当悬索?”
林昭不答,只朝他使了个眼色。阿福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什么,跳起来冲向底舱——那是从火药包残骸里扒出来的铁箍,三十多斤重,烧得发黑。
半个时辰后,铁箍熔成了红彤彤的铁水,倒入模具,铸出第一枚桥钉。林昭亲手把它钉进主桩基,锤子落下时,声音清脆,传出去老远。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这是要逆天啊!”一个穿长衫的士绅模样的人挤出来,袖子一甩,“此地水脉纵横,建桥必断龙气!你们可知去年沉了几艘粮船?那是河神发怒!”
林昭转头看他:“那你可知,去年沉船是因为渡口太窄,水流太急?我这儿有记录,三年死二十七人,伤四十三人。”
那人噎住,身后立刻跳出个老儒:“竖子妄言!桥跨百步,非神助不可成!你凭一张纸就想动土?”
林昭冷笑:“我不靠神,也不靠嘴。我靠这个。”他从袖中抽出算筹,在桌上啪啪几下排开,“水流速、承重力、风阻系数,每一项都有数。你要不信,现在就可以算。”
没人接话。
林昭提高嗓门:“今天谁愿签劳役契,管饭两顿,日结十文。伤了有医,死了抚恤百两银。”
人群静了几息。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走出队列,是前些年被水卷走儿子的老张头。他哆嗦着手接过笔,在契书上按下指印。
“我干。”他说,“我儿子没了,我不想再看别人家孩子喂鱼。”
第二个、第三个……陆续有人上前。
士绅脸色铁青,低声道:“愚民无知,早晚遭报应。”
林昭听见了,只回了一句:“比饿死、淹死强。”
开工第三天,石料出了问题。
原本答应供青石的石匠铺突然改口,送来一堆砂岩,说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好石头只能用于祠堂庙宇”。
陈小虎带人去查,发现那家铺子夜里被人塞了银子,条子上写着“勿助妖桥”。
林昭不动声色,调出系统材料库,把三种石头的数据写在黑板上:花岗岩抗压八百斤,青石六百,砂岩不到三百。
他当众砸碎一块砂岩,指着断面说:“这种石头撑不过雨季。你们要是想桥塌人亡,就继续用它。”
没人敢接话。
当天下午,陈小虎带队去了西山废弃古堤,拖回来十几根条石。林昭亲自验过,质地坚实,尺寸也合用。
“古法也能为今用。”他说,“只要脑子不僵。”
砂浆配比更是关键。林昭不让用纯黄泥,加了石灰和稻壳纤维,搅得黏稠如粥。工匠们嘀咕:“这么稀,能行?”
“七天后就知道。”林昭只说了这一句。
第七天清晨,主拱合龙。
最后一块楔形石吊上架,缓缓推进缺口。两岸百姓挤满了河滩,连城里的读书人都来了。
石块落定刹那,林昭挥手:“上人。”
一百名孩童从两侧登桥,蹦跳着走过拱顶。桥身微颤,但稳稳当当。
人群爆发出吼声。
“稳了!”“真稳了!”“这不是桥,是神仙造的!”
欢呼声中,陈小虎咧着嘴跑来:“大人,桥面震幅不到半寸!比您说的还稳!”
林昭笑了笑,没说话。
当晚,风波又起。
那个白胡子老汉带着十几个老头,捧着香烛跪在河滩,哭天抢地:“逆天而行,必遭天谴!求河神宽恕!”
有人开始惶恐,偷偷烧纸钱。
林昭得知后,只说了一句:“备灯。”
三更天,他带着阿福和苏晚晴走到桥头,每人提一盏油灯,静静站着。
风很大,灯火摇晃,但他们一直没动。
老人们跪到天快亮,见桥没塌,河也没涨,慢慢散了。
第一缕阳光照在桥栏上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几百个百姓自发来了,手里拿着香,却不是祭河神。他们把香插在桥基四周,摆上馒头、鸡蛋,有个老太太甚至端来一碗热汤面。
“谢谢林大人。”她说,“我孙子天天走水路运柴,以后能走桥了。”
林昭站在原地,忽然眼前光幕一闪:
「民心值突破临界,解锁【水泥改良配方】模块」
图纸浮现,他一眼就认出那是现代混凝土的古代适配版——石灰、黏土、火山灰混合比例精确到两,辅料甚至标注了“可用煤渣替代”。
他盯着看了很久,嘴角慢慢扬起。
阿福凑过来:“大人,这图……比之前的更厉害?”
“厉害。”林昭轻声说,“以后咱们不用等七天凝固砂浆,三天就行。”
苏晚晴站在旁边,忽然道:“士族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林昭望着远处徐州城楼,“他们怕的不是桥,是桥背后的东西。”
“什么东西?”
“是不需要他们点头,百姓也能活得好的本事。”
正说着,陈小虎匆匆跑来:“大人,城里贴出告示,说咱们用‘邪术’驱使工匠,要官府查封工地!带头的是府学那帮人!”
林昭点头:“来了就好。”
他转身走向工棚,脚步沉稳。路过桥基时,伸手摸了摸新砌的石缝,指尖沾了点湿灰。
“让他们闹。”他说,“桥通那天,看谁还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