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从府衙出来时,天已近午。他没回客栈,也没去桥工棚,而是顺着田埂一路往南走。脚上那双布履沾了泥,走一步沉一分,但他没停。昨夜公堂上王崇脸色发白的样子,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事情过去了,该干的活还得接着干。
城南这片水田是他前几日就盯上的试点地。系统光幕前两天弹出提示:“双季稻种植法模块解锁,建议在长江流域中下游区域试种。”林昭当时正盯着桥体温控数据,头都没抬就点了确认。现在,是时候落地了。
十来个老农蹲在田头抽烟,见他走过来,有人咳嗽两声,算是打招呼。没人起身,也没人说话。林昭也不介意,径直走到一块刚翻过的田边,弯腰抓了把土,在掌心搓了搓。
“这土还行,氮肥有底子,翻耕深度也够。”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泛着微光的绢纸,“我打算在这儿试种双季稻。”
话音刚落,一个披着旧蓑衣的老汉冷笑一声:“又来一个搞‘新法’的?前年县太爷说密植能翻倍,结果一场病害,连种子钱都没收回来。”
旁边一人接口:“书生懂什么种田?春播秋收,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有夏天割完秋天再种的道理?地要歇,根要养,你这么折腾,不出三年,田就废了。”
林昭没反驳,只把那张绢纸铺在地上,用四块小石子压住角。图上画得清楚:四月插早稻,七月收割,八月翻田整地,九月播晚稻。旁边标着温湿度曲线、品种特性、施肥节点,连雨水周期都列了参考值。
“这不是瞎种。”他指着图说,“早稻用的是系统给的早熟抗倒伏种,生长期短;晚稻耐低温,九月底就能收。一季按二石五斗算,两季加起来怎么也超三石。就算打点折扣,总产量还是涨。”
“花里胡哨!”那老汉一巴掌拍在地上,“纸上画得再好,能当饭吃?你这图谁印的?工部发的?还是皇帝亲批的?”
“不是谁发的。”林昭平静看着他,“是我自己测算的。要是失败了,损失我来担。你们的地租、种子、人工,全由我赔。”
人群一阵骚动。
“赔得起吗?”另一人嘀咕,“一亩地少说也要两贯本钱,十亩就是二十贯,你一个读书人,哪来的钱?”
林昭没答,只从袖中取出一张盖着工部巡查司红印的凭证——是陈恪昨日签发的“民生工程试点许可”,附带一笔三百贯的应急支用额度。他轻轻放在图上。
“这是官凭,也是担保。”他说,“我不求你们全信,只要十亩地,试一季。成了,技术推广,大家跟着增收;败了,我当众烧图,从此不再提这事。”
田埂上静了下来。
那老汉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抬头盯着林昭:“你说这话,算数?”
“我说话,从不算数。”林昭拱手,“做事才算。”
老汉眯眼看了他半晌,忽然问:“要是真成了呢?”
林昭笑了下:“你要拜我为师,我也认。”
众人哄笑一声,紧绷的气氛松了一丝。
“行。”老汉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家东头那块八亩地,加上李老二家两亩,凑十亩。你敢种,我就敢跟。”
“明天就开始整地。”林昭收起图,转头对一直跟在身后的阿福说,“把种子包打开,先做浸种处理。磷肥按比例兑水,今晚就得泡上。”
阿福应了一声,转身去取背篓里的陶罐。林昭蹲下身,亲手把第一批稻种倒进盛水的木盆,指尖触到凉水的一瞬,识海光幕闪了一下:
【任务发布:双季稻试点启动】
目标:完成首批十亩地育苗工作
奖励:解锁“有机堆肥配方”模块
备注:请确保农户参与度不低于70%
他没吭声,只把种子均匀撒开,嘴里念着:“水温不能高,二十四到二十六度最合适。泡十二个时辰,捞出来晾六个时辰,再催芽。”
老农凑过来看了看,嘟囔:“你们读书人连泡种都要掐时辰?我们以前扔水里泡三天就行。”
“以前是以前。”林昭抬头,“现在要争时间。七月收完早稻,中间只有十五天翻田、整地、插秧,慢一天都不行。”
“这么赶?”
“赶。”林昭点头,“但能活。”
太阳偏西时,第一批种子已入水浸泡。林昭站在田边,看着几个年轻后生按他教的方法搭简易育苗棚,竹架、草帘、遮阳网,一样样摆上去。那老汉蹲在棚口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绑扎的结扣,低声说:“这架子……倒是结实。”
林昭听见了,没接话,只递过去一把小锄头:“明早六点,咱们测一遍土壤ph值。系统说了,偏酸的地方得提前调碱。”
老汉接过锄头,顿了顿,问:“你这‘系统’……到底是什么?”
“是我的脑子。”林昭笑了笑,“加一点别人没有的经验。”
晚风刮过新翻的田垄,带着湿泥和青草的气息。便民桥的方向传来锤石声,远远望去,桥体轮廓已成,像一道灰白的弧线横在河上。林昭望着那边,对阿福说:“桥通的是脚下的路,稻熟才是活命的根。”
阿福点头:“可老百姓看得见桥,看不见种子。”
“那就让他们先看见桥。”林昭卷起袖子,“等稻子黄了,他们自然会追着问,为什么你家多收一石粮。”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扔进远处的水沟。水花溅起的瞬间,老汉忽然开口:
“要是真能多打粮……明年我自家三十亩,全交给你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