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推着独轮车从边市东口回来,裤脚还沾着泥浆。他刚把排水沟最后一段清完,就看见村口灯笼全亮了,一串串挂在老槐树枝上,像过年。
林昭跟在后面,脚步一顿。
广场中央摆了十几张八仙桌,桌上堆着酒坛、蒸笼、腊肉、新米,村民围了一圈又一圈,老村长杵着拐杖站在最前头,见他来了,抬手一拱:“林大人!您不坐主位,这宴开不了!”
林昭没应声。他刚从系统提示的余波里走出来,那句“本阶段终焉,新程待启”还在脑子里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布鞋,又看了看满场笑脸,忽然觉得这热闹有点压人。
他绕过主桌,在角落一张小凳上坐下,顺手抓了把炒豆子放进嘴里。
“谁说这是给我庆的?”他嚼着豆子说,“三年前咱们这儿连条正经路都没有,现在水泥路通到边市,双季稻亩产五石,屯田流民都安了家。这是大伙一块干出来的,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话音落地,人群静了半秒。
随即王伯端着酒碗挤进来:“这话我爱听!那年修桥,阿福扛木料摔进河沟,苏姑娘连夜给他敷药;陈嫂子带头纺纱,手磨出血泡都不吭声。要说庆,该庆咱们自己!”
“对!”有人接嘴,“要不是林公子带路,咱们还在土里刨食呢!可路是咱们一起走出来的!”
酒碗碰在一起,叮当响。
林昭笑了笑,举起粗瓷碗喝了一口。米酒糙,辣嗓子,但暖。
他正要放下碗,识海里光幕突然浮现,没任务提示,也没进度条,就这么静静悬着,像等人问话。
林昭心里一动,闭眼默念:“是不是……有什么事?”
光幕缓缓展开——
【主线任务全部完成】
【当前卷章终结】
【下一卷‘府试夺魁·基建初显’即将开启】
【请宿主做好准备】
他睁开眼,盯着天边一颗刚冒头的星。
原来到这里,才算真正走完第一步。
他不是不知道科举还得考,可之前总觉得那是手段,只要做出政绩,自然水到渠成。但现在他明白了:想让水泥路铺到三州七县,想让钱庄体系落地生根,就得有身份,有平台,有话语权。
而府试,就是敲门砖。
“林公子。”苏晚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趁热吃点饺子,你晚饭都没好好吃。”
林昭接过,咬了一口,韭菜馅儿,烫舌头。
“系统刚才说话了。”他说。
“嗯。”她点头,“我知道。”
“它说……这一段结束了。”
“那就结束。”她语气平静,“接下来的路,更难,但也更宽。”
林昭看着她。月光照在她肩上,风吹起她一缕发丝。她没笑,也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可他就觉得心里踏实。
远处锣鼓响了起来,孩子们围着火堆跑圈,阿福被几个妇人硬塞了一碗酒,涨红着脸直摆手。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匹快马冲进村口,驿卒翻身下马,甲胄未卸,直接奔来:“可是林昭林公子?扬州府试考帖送达,请签收!”
全场一下子安静了。
林昭抹了把嘴,接过红封帖,拆开抽出文书,扫了一眼。
三月后,赴扬州府应试,准考证已备,考场编号、入场时辰俱全。
他合上文书,抬头看向人群。
老李头第一个开口:“你要走?那水泥路后续谁盯?”
“是啊,”张寡妇也急了,“钱庄试点还没开始,你这一走,万事停摆!”
“林大人不能走!”有人喊。
林昭没急着答话。他把考帖轻轻放在桌上,环视一圈。
“我在不在村里,渠照样流,路照样修。”他说,“规矩立下了,流程写清楚了,工分怎么算,材料怎么验,账目怎么查,每一条都在册。你们谁想管,随时能接手。”
他指了指阿福:“他现在能看图纸、会算料,王伯懂施工、会带人。苏姑娘医馆管得好好的,纺车组、铁器组也都上了正轨。我不在,事不会停。”
顿了顿,他又说:“但我必须去考。”
众人沉默。
“我不是为了当官才去。”林昭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是寒门出身,没有靠山,没有门路。可我想修的不只是村口这条路,而是整个江南的交通网;我想建的不只是一个医馆,而是千村万户都能看病的地方。这些事,没身份,推不动。”
他举起考帖:“府试是正途。我若躲着不去,别人怎么看?寒门子弟还拼不拼命?以后谁信实干能出头?”
话落,没人再说话。
火堆噼啪一声炸响,火星飞上夜空。
苏晚晴忽然上前一步:“我随你去。”
林昭转头看她。
她没躲他的目光:“你在前面闯,我在后面守。你在考场写文章,我在外头帮你盯着消息。再说,扬州城里有没有适合建钱庄的地皮,总得有人先去看看吧?”
人群里传来低笑。
林昭也笑了:“那你得答应我,别一进城就打听哪家兵器铺子手艺好。”
“那可不行。”她挑眉,“我还得给你打一把防身短刀呢。”
笑声更大了。
阿福默默接过考帖,仔细收进怀里,又掏出个小本子记了什么,转身就往林家院子走——他知道,接下来要列清单,收拾行李,备干粮,挑骡子。
林昭望着他背影,忽觉安心。
这时,识海光幕再次闪现:
【检测到宿主接受府试邀约】
【‘府试夺魁’前置任务激活】
【请于三月内完成三项准备:撰写策论三篇、掌握考场规则、建立应试人脉】
林昭没急着回应。他走到广场边上,从墙角搬出一块木牌,拿起刻刀,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
**此去有归**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也只是先走一步。”
他把木牌插在路口,正对着通往扬州的方向。
苏晚晴走过来,看着那牌子,轻声说:“你说过,治国不在空谈,在一桥一渠、一仓一塾。”
“现在。”她抬头看他,“你要去考那一纸功名了。”
林昭点头:“功名也是工具。就像水泥、犁铧、纺车一样,用好了,能铺路,能种田,能织布,也能改命。”
远处,孩子还在追火光,女人在收碗筷,男人在拴马绳。
生活如常。
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林昭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算筹袋,那是他每次出门必带的东西。今天早上他还用它算了边市本月的流水,现在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写着第一篇策论的提纲:《论农政与民生之根本》。
他回头看了眼自家院门,灯还亮着。
明天一早,书房就得腾出来当临时讲习所,他要给十多个年轻后生讲科举答题技巧。这些人里,有铁匠的儿子,有纺车组的骨干,也有屯田户的子弟。他们不一定要考中,但得知道朝廷问什么,百姓需要什么,答案该怎么写。
他正想着,苏晚晴忽然说:“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
“什么?”
“不是考试。”她说,“是考上了以后,还能记得今晚这些人。”
林昭没说话。
他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跳进渠槽加固堤坝,浑身泥水;记得阿福第一次独立画出桥梁结构图时的手抖;记得苏晚晴背着药箱在疫区穿行的身影;也记得老村长拿着账本一句句核对工分时的认真。
这些人,才是他想带回朝堂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南方。
扬州,不远了。
阿福抱着包袱从屋里出来,脚上换了双新纳的千层底布鞋,腰间别着林昭送他的小铁尺。他把行李绑上骡背,回头问:“林公子,笔墨砚台放左边还是右边?”
林昭走过去,亲手把装着策论草稿的竹筒放进左侧布囊。
“左边。”他说,“文章要从左往右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