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蹲在碎石堆边上,拿炭条往石头上画编号,嘴里还念叨着“三十七、三十八”。林昭站在渠槽边,手里捏着半截炭笔,在一张发黄的草纸上飞快地算。坡度、流速、弯道承压——他一条条往下推,眉头越皱越紧。
“下游三处拐角,得加导流管。”他自言自语,“竹子不够。”
阿福听见了,抬起头:“咱不是还有几捆老竹?削一削凑合用?”
“不行。”林昭摇头,“山南产的硬竹才撑得住雨季冲刷。老竹脆,泡两天就裂。”他把草纸翻过来,背面是账册,墨字密密麻麻。人工口粮、石灰窑烧炭、硫磺渣采购……每一笔都压着人喘不过气。
“还差二十两。”他盯着那行数字,手指在“竹管”一项上敲了两下。
阿福挠了挠头:“要不,去周夫子那儿借点?反正您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私借不成事。”林昭收起账册,“恩师清贫,这点钱他拿得出,可往后呢?工程一开,花钱如流水。靠一个人撑,迟早断档。”
他抬头望向工地。水泥窑已经搭好骨架,几个村民正往里砌砖;运石队排成一线,喊着号子把青石一块块搬上渠基。场面热火朝天,可他知道,只要材料一断,人心立马就散。
脑子里“叮”一声轻响。
【任务进度58%,资金缺口预警】
【建议:拓展本地资源合作渠道】
林昭没说话,只把账册塞进怀里,转身往工棚走。刚掀开帘子,就见木桌上多了个灰布小袋,鼓鼓囊囊的,扎着麻绳。
他脚步一顿。
还没等他开口,张员外从棚外走了进来。没带家丁,也没穿绸缎,一身粗布短打,脚上是双旧布鞋,像是刚下田回来。
“我看了。”他声音不高,“你那十亩试验田,稻苗高出半尺不止。”
林昭没动:“您信了?”
“我不信神仙,也不信空话。”张员外走到桌前,解开布袋口,哗啦倒出一堆碎银,“二十两。买竹子的钱。”
林昭愣住。
张员外把袋子往桌上一推:“十亩改水田,明年多收二十石粮,这笔账我算得明白。你现在修的是渠,将来灌的是田。利我能沾,钱我也出得起。”
林昭没急着接钱,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您若愿意出这笔钱,不如干脆入伙。”
“哦?”张员外挑眉。
“西坡地有三百亩旱田,常年靠天吃饭。我打算三个月内再挖一条支渠,直通那边。”林昭手指在图上划过,“渠成后,贵府优先用水。另外,立碑记名,写清楚捐资数额与功绩。”
张员外低头看图,指尖顺着支渠走向慢慢滑动。良久,他抬头:“你是说,这钱不是白给,是‘入股’?”
“对。”林昭点头,“您投银子,我出技术,百姓出力。谁受益,谁支持。这不是施舍,是合伙干事。”
张员外忽然笑了:“读书人讲‘仁义礼智信’,你还加了个‘利’字。”
“利不分,事难成。”林昭直视他,“您家田多地广,若年年稳收,何愁家业不兴?再说,这渠修到西坡,邻村也跟着沾光,日后乡里口碑,岂不更稳?”
张员外沉默片刻,终于长叹一口气:“以前我觉得你是个疯子,敢炸山、敢改田、敢拿功名赌地皮。现在看,你不是疯,是算得准。”
他重新抓起钱袋,往林昭面前一放:“这钱,我出。不止这一笔——账房那边我已交代,后续若有用度,随时支取。长工也听你调遣,明天起全来工地。”
“谢张公信任。”林昭这才伸手接过钱袋,沉甸甸的。
“别谢得太早。”张员外摆手,“我要看到真东西。支渠若真能在三个月内通水,我张家以后,跟你干到底。”
“以秀才功名担保。”林昭语气坚定。
张员外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临出门时顿了顿:“对了,山南老李家的硬竹,质量最好,但脾气也倔。你派人去,报我名字,他不敢不卖。”
话音落,人已走远。
林昭站在原地,攥着钱袋,转头看向阿福:“听见了?山南老李家。”
“听见了!”阿福一个箭步上前,“我这就带人去!顺便订五十根备用!”
“去吧。”林昭把钱袋打开,数出十五两包好递过去,“路上小心,别让人知道咱们缺竹,抬价就麻烦了。”
阿福接过钱,转身就要跑,又被叫住。
“等等。”林昭从工棚角落拎出一根竹管样品,“带上这个,颜色深、节距密的才要。别贪便宜拿次货。”
“明白!”阿福把竹管夹在腋下,撒腿就往村口奔。
林昭回到桌前,重新摊开总图。西坡支渠的走向他早已想好,现在缺的只是启动资金。他拿起炭笔,在图上画下第一道虚线,又标出三个取水口位置。
远处,水泥窑已经开始冒烟,几个壮汉正往里面添柴。第一批石灰预计明日出炉,配上黏土和矿渣,后天就能试制水泥。只要竹管一到,下游弯道的导流系统马上就能装上。
他正低头修改图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张员外的长工老吴,扛着一把铁锹,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林秀才。”老吴嗓门大,“东头那段渠基,我们来砌!张老爷说了,工期不等人!”
林昭站起身:“正好,那边缺人手。你们先去领工具,阿福走之前留了分工表。”
“得令!”老吴咧嘴一笑,带着人蹽蹽蹽蹽蹽地往工地跑。
林昭看着他们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系统界面。
【资金到位,任务进度60%】
【解锁提示:支渠建设模块即将激活】
他没笑,也没松口气,只是把图纸折好,塞进怀里,抄起铁锹就往水泥槽那边走。
“让让!”他喊了一声,“这段底槽还没抹平,别踩塌了!”
太阳偏西,工地依旧忙碌。运石的、和泥的、砌墙的,人人手上不停。林昭弯腰蹲在新铺的水泥段上,用手摸了摸表面,还算平整。
“明天开始,浇筑导流基座。”他对旁边一个老农说,“竹管一到,立刻安装。”
老农点头:“晓得,这回可不能再塌了。”
林昭没接话,只抬头望向山南方向。阿福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但他知道,那批竹子一定会回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去检查窑温,忽然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鞋底沾了块湿泥,正从水泥槽边缘缓缓渗出。他蹲下,手指蘸了点泥浆,捻了捻。
不对劲。
这泥太稀,不像正常混合料。他顺着渗水点往上看,发现槽壁接缝处有细微裂痕,像是材料收缩不均造成的。
他脸色一沉,立刻招手叫来两个工人:“把这段拆了重做!水泥配比有问题,黏土放多了!”
工人应声动手,林昭却没走。他盯着那道裂缝,心里敲起警钟。
系统能给配方,可人会犯错。材料比例、搅拌均匀度、养护时间——哪一步出差错,渠就成了摆设。
他摸出炭笔,在本子上记下:“水泥组每日抽检三次,记录配比与湿度。”
正写着,远处山坡上传来一阵喧哗。
抬头望去,只见几个村民正围在爆破过的岩壁下,指指点点。林昭心头一紧,撂下本子就往那边跑。
离得近了,才看清他们围着的是一道新裂纹。从上次崩石的断面延伸出来,斜斜劈下,足有手臂长,缝隙里还在掉碎屑。
一个村民抬头看见林昭,喊道:“林秀才!这山……是不是又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