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院里石凳上还泛着夜露的湿气。林昭坐在那儿,手里攥着那半块玉佩,指节发白。昨夜油灯突然熄灭,系统警告“皇城司介入”,他没动,也没喊人,只是把门闩从里面顶死了。
苏晚晴推门出来时,剑穗上还沾着晨雾。她看了眼林昭的手,没问玉的事,只说:“县衙来人了,说有急件。”
林昭抬头,眼神很静,像井水底下沉着的石子。他把玉佩塞进袖口,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走吧。”
两人并肩往厅堂去,路上谁都没说话。阿福已经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封红头文书,封皮盖着江南道按察使司的印。
“县令大人亲自送来的。”阿福小声说。
林昭接过信,拆得干脆。纸页展开一半,苏晚晴瞥见几个字——“农事使”。
她脚步顿了一下。
这官不大,但实权重。管一整个江南道的耕种、水利、粮储调度,过去都是士族子弟起步的肥缺。一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直接跳到这个位置,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林昭看完信,脸上没半点波澜,反倒皱眉:“扬州批得这么快?”
“他们不批也得批。”苏晚晴低声道,“双季稻亩产六石五斗的消息早就传开了,隔壁三县都在抢种子。你要是不给个说法,百姓自己就得闹出乱子。”
林昭没接话,把信折好收进怀里。他知道,这不是赏识,是压担子。上面想用他的名声稳住民心,又怕他野路子出身难服众,才给了个“兼工部员外郎衔”当遮羞布。虚职,听着体面,其实连工部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这条路能不能接着修下去。
回屋后,他刚坐下,门外传来马蹄声。不多时,县令穿着常服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抬着一只木匣。
“林公子。”县令脸色有些疲惫,像是连夜写了奏本,“我把你三年来的实绩汇成册子,呈报扬州。吏部有人反对,说你无功名、无背景,骤居要职恐惹非议。”
林昭站起身,拱手:“下官从未想过要职。”
“可我说了。”县令盯着他,“你要的不是官位,是做事的机会。你在村里修桥、引水、酿酒、纺车,哪一件不是让百姓少饿一顿、多赚一文?这种人不做官,谁做?”
他说完,打开木匣,取出一份回文:“扬州批了。‘才德兼备,实绩卓着’,着即赴任,江南道农事使,兼工部员外郎衔。”
林昭接过那份任命书,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批语。没有激动,没有狂喜,只觉得肩头一沉,像扛上了整条官道的石料。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县令深深作揖:“多谢大人成全。此职非荣,乃责。”
县令扶他起来,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怕什么。庙堂之上,空谈者多,实干者少。可正因为如此,你才更该进去。不然,谁替百姓说话?”
话音落,林昭转身走进内室。桌上摊着几张图纸,是他前几日画的排水沟改良方案。他正要收起,眼前忽然浮现出半透明光幕——
【民心值+100】
【检测到宿主正式任职‘农事使’】
【解锁模块:水泥路图纸(土法配方版)】
他愣了一瞬。
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起点。
他点开新模块,一张完整施工图缓缓展开:四丈宽路面,分三层夯实,底层碎石,中层黏土混合石灰,表层铺“灰浆硬化料”——系统标注为“古代适配型水泥”。
材料清单列得很细:石灰、黏土、火山灰替代物(可用青冈石粉)、砂砾比例……还有施工流程图,从地基处理到养护周期,清清楚楚。
最关键的一行写着:“可支持马车全天通行,寿命十五年以上。”
林昭盯着那张图,呼吸渐渐重了。
以前修路,靠的是夯土加碎石,雨季一泡就烂。现在有了这套工艺,江南道的官道就能真正实现“四季畅通”。不仅能运粮、运兵,还能带动商旅、活络市集。
这才是基建的命脉。
他抬起头,看见苏晚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铁尺,正在检查纺车轴心的磨损情况。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我一直以为,改变一个村子就够了。后来发现,一座桥救不了十村人,一口渠灌不了百顷田。”
苏晚晴放下铁尺,看着他。
“现在我明白了。要想让千千万万人吃饱穿暖,就得把规矩立起来,把标准定下来。让每一寸路、每一条渠,都有章可循。”
她没说话,只是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水泥路图纸,嘴角微微扬起:“所以你是真打算去扬州了?”
“必须去。”林昭收起图纸,放进随身包袱,“不只是为了修路,是为了让这套方法能批成政令,推到各县。”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我把村里的事交代完。”
苏晚晴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片刻后,她拎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这是我这几年攒的药单和疫病记录,”她说,“还有父亲留下的边疆地形笔记。你带着,万一有用。”
林昭看着那个包,没推辞。
他知道,这不是告别,是同行。
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晒得屋檐滴水的痕迹都干了。阿福在院子里清点工具,王伯带着几个流民在加固桥墩。一切如常,却又不一样了。
林昭站在院中,手里捏着任命书,另一只手搭在水泥路图纸上。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村里搞小发明的秀才。他是农事使,是第一个靠实绩爬上去的寒门技术官。
体制的大门开了条缝,他得挤进去,然后,把门踹开。
“林昭。”苏晚晴忽然叫他名字,没加任何称呼。
他回头。
“你昨晚没提玉的事,我也没问。但现在我想说一句——”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如果你需要它,我可以交出来。但你要答应我,别一个人扛所有事。”
林昭沉默几秒,点头:“好。等时机成熟,我们一起做。”
她这才笑了下,把剑挂回墙上,开始收拾行李。
林昭走出屋子,站在院中央,望着远处那条刚通车不久的土路。商贩已经开始在路边搭棚,脚夫吆喝着赶车,孩童追着马尾跑。
这条路,将来要变成水泥的。
不止这一条。
整个江南,整个大乾,都得变。
他摸了摸怀里的任命书,又看了眼图纸。
系统没骗人。
官职不是终点,是钥匙。
他转身回屋,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第一道农事令草案:《关于推广标准化官道修建工艺的试行建议》。
笔尖落下时,窗外一阵风刮过,吹起了桌角的图纸一角。
那一角上,画着一条笔直延伸向远方的路,尽头看不见,但方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