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阿福递来的改建名单收进袖袋,目光还停在最后一行“东坡石料场”上。他转身走进工棚,从竹筒里抽出一卷新图纸,纸面泛着淡淡的光晕。
“火药配方改良”六个字刚浮现,他就明白了——水泥铺路虽成,可石头还得靠人凿、牛拉,效率太低。若能用爆破取石,往后修桥筑路,省下的不是几天工夫,是百人月的劳力。
他当即叫来阿福和王伯。
“去后山坳子。”林昭拎起工具箱,“带铁铲、引信、量勺,别惊动旁人。”
阿福一听“火药”两字脸就白了:“少爷,那玩意儿真能碰?前年镇上铁匠试硝石点火,当场炸塌半间屋。”
“正因危险,才要试明白。”林昭拍了拍图纸,“这次配比精确到钱,不会出事。”
王伯却咧嘴笑了:“早听说有种‘霹雳砂’,一炸震天响!要是真灵,咱下次直接炸个深潭出来养鱼!”
林昭没接话,只把三人带进山坳深处。两侧岩壁夹着一道窄谷,地上散着碎石块,正是上次试渠时废弃的采石点。
他掏出炭笔,在平整石面上画出比例格:“硝七硫一炭二,这是标准配比。每份药材称准,混匀后装纸筒,压实封口。”
王伯蹲下来看了看,皱眉:“太素了。老法子都加多点硫磺,火头才猛。”
“猛不是目的。”林昭盯着他,“我们要的是稳,是可控。”
说着亲自称量三味原料,一一倒入陶钵。阿福站在边上,手心全是汗,见林昭点引信前还特意退到十步外,他也赶紧扑到一块大石后头。
“闪开!”他冲王伯吼。
王伯摆摆手:“没事,我这还有半两硫磺没记账,补一把更保险——”
话音未落,林昭猛地抬头:“你加了?”
轰!!!
一声巨响撕裂山谷,地面猛地一抖,碎石像雨一样砸下来。烟尘冲天而起,遮住日光,整片山壁仿佛晃了三晃。阿福耳朵嗡嗡响,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等烟稍散,他哆嗦着探出头,只见原先立着的那块丈高青石已被炸成齑粉,岩缝裂开尺宽,地表翻起厚厚一层浮土。
“我的娘……”王伯坐在地上,帽子飞了,脸上全是黑灰,手里还攥着空硫磺包。
林昭从烟尘中走出,衣角烧了个洞,脸色铁青:“谁让你私自加料的?”
“我……我以为……”王伯结巴,“多一点,响一点,好办事啊……”
“这不是响不响的事。”林昭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一炸,要是有人在五丈内,骨头都得炸碎。”
他弯腰捡起一段残留引信,烧焦了一半,只剩两尺长。
“引信短了。”他喃喃,“药量超了三成,引信又短,等于逼着它当场爆。”
阿福终于缓过神,爬过来:“有没有人听见?村里会不会出事?”
林昭没答,掌心忽然一烫。
光幕骤然弹出:
【检测到火药威力超标】
【当前技术可实现度70%】
【警告:过度使用可能引发天道反噬】
他呼吸一滞。
“原来不是不能用……而是用不好,就会遭报应。”
王伯还在拍身上的灰:“可这威力,修路取石岂不是一日顶十日?再配几锅,咱们能把整座山掏空!”
“闭嘴!”林昭厉声打断。
两人吓了一跳。
林昭盯着地上那道裂缝,缓缓蹲下:“你知道为什么古人只拿火药放炮仗、驱邪祟?因为它太狠,伤天和。”
他掏出炭笔,在石板上重新画图:“从今天起,定三条铁律。”
第一笔落下:
“一、每次用药不得超过半斤。多了,就是玩命。”
第二笔:
“二、引信不得短于三尺。宁可慢,不能急。”
第三笔重重划下:
“三、爆破前十里清场,设双哨了望。但凡有一人未撤,不准点火。”
他抬头盯住二人:“你们听清楚没有?这不是建功的机会,是闯祸的刀口。”
阿福拼命点头,手还在抖。
王伯搓着手,低头不语。干了三十年木工,第一次觉得自己那套“凭感觉”的手艺,差点害死人。
林昭收起图纸,把剩余原料锁进铁盒:“今日之事,不准提,不准传。谁要说出去一句,就永远别碰这活。”
他站起身,望向炸塌的岩壁。
裂缝深处,有细小的水流渗出,顺着新翻开的泥土往下淌。原本埋在地下的暗泉,竟被这一炸生生撬开了口子。
“阿福,去看看下游溪水有没有变浑。”林昭沉声说。
阿福应了一声,绕坡下去。没多久跑回来:“水开始发黄,泥沙混着碎草往下冲!”
“马上插旗。”林昭立刻下令,“沿溪两岸插红布条,提醒洗衣挑水的人避开。这水不能喝,也不能浇田。”
王伯懊悔地捶腿:“都怪我……一时贪快,惹出这祸。”
“现在说这个没用。”林昭掏出随身竹简,翻开空白页,提笔记录:
- 硝七硫一炭二,实测爆炸半径九丈;
- 加硫至一成五,半径扩至十四丈,岩体松动明显;
- 引信两尺八寸,提前引爆;
- 建议:后续试验必须前置导流沟,防泥石流。
他写完一笔,抬头问:“王伯,你以前炸过山吗?”
“没……最多烧石灰时崩过窑。”
“那就更不该自作主张。”林昭合上竹简,“我们干的是民生工程,不是打打杀杀。百姓要的是路,不是雷公下凡。”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林昭站起身,走到炸点边缘。脚下一滑,踩碎了一块浮石。下面露出半截黑色根茎,像是被震出来的。
他蹲下拨开土,眉头一皱。
系统光幕再次闪动:
【发现异常植物样本】
【疑似原始曼陀罗变异种】
【接触皮肤可能导致眩晕、幻视】
他迅速缩手,掏出油纸包好样本,塞进工具箱底层。
“回去前再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火药残渣。”他叮嘱,“一点火星都能引燃,今晚谁也不许在这生火。”
阿福拿着铁锹仔细翻土,忽然“哎”了一声:“这儿还有个小纸筒没炸!”
林昭接过一看,是装药的粗纸卷,一头焦黑,另一头完好。打开后,里面粉末潮湿,显然受了潮。
“幸亏没炸。”他低声,“不然二次引爆,我们全得埋在这。”
王伯脸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昭把纸筒放进油纸包,系紧口袋。
他最后看了眼那道新开的裂缝。水流越来越急,冲刷着松动的岩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远处山脊线上,一团乌云正缓缓压过来,遮住了西斜的日头。
他没动。
坐在一块未翻动的石台上,抽出竹简,借着残光继续写:
“火药可用,但必须关进笼子。
一念之差,便是灾祸。”
阿福守在一旁,双手紧握铁锹。
王伯蹲在角落,一遍遍搓着手指,像要把硫磺的气味洗掉。
林昭写下最后一句:
“技术本身无罪,人心失控才是根源。”
风猛地大了起来。
一片枯叶打着旋,贴着炸裂的岩缝飞进坑底。
那股地下水涌得更急了,带着泥浆,冲开一道新的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