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岛的中心位置。
一些族人和那些奴隶们正在漏水的帐篷和木屋之中蜷缩着。
玉龙和它的马群也缩在一棵树下避雨,环境堪称恶劣。
来时就已经注意到上涨很多的海平面,若不是地势较高,这里都会被彻底淹没。
杨阳的到来也惊醒了一些人,他们从木屋里出来,都是一些老弱。
“阿布族长和小白带着战士们去哪了?”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
一个族老站了出来,眼神之中的担忧不加掩饰,也回答了问话:“首领,他们担心海船被海浪带走,说是过去守着。”
“…守…???”
杨阳脸都绿了,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一直用现代明哲保身的思维去衡量他们。
却忽略了对于他们而言,生产资料比他们的生命更加宝贵,也足够他们付出生命来保护。
想想现代,无数人在幕后的负重而行,就能明白这其中蕴含的信念。
而现在,他的可爱族人,正在用血肉之躯,去对抗自然的暴怒,去守护他们奉为生存之基的物品。
“都是不要命的……”
他声音中带着些恼怒,之后不再多言,猛然返身爬上风神,眼神望向了天外的滚动的黑幕。
他要去命令他们回来,带着族人去往陆地。
从空中来到西边海岸的港口位置,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也没有看到巨石号的轮廓。
只有黑色的海水在翻滚,巨浪在席卷,以及海风的呼啸。
“不会被卷走了吧?”
他面色难看至极,心里更是充满了悲观,不知道他还能做些什么。
心念急转之间,脑海一动,金色的火种开始跃动,精神如同扩散出去一样,在不存在于视线之中的视界中,两团绿色光团和一团紫色闪烁。
紫色是鳄神,在海滩挖掘出的一处沙坑,它正藏身其中,躲避着海浪的席卷。
它并不是纯正的海中生灵,还无法抗衡此时海底的暗流,躲起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两团绿色的位置就有些麻烦了,那是两条大眼鱼龙,正在漆黑的巨浪之后挣扎游动。
连接中反馈过来的意念,也让他知道了水性最好的小白和另外一位战士,正在它们的背上。
她们也是平时经常驾驭鱼龙在海水中配合捕捞,与它们配合的极为默契。
但此时,也清楚的感知到了它们的状态并不好,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危险。
“我真是…疯了么?”
杨阳低声自嘲了一句,然后催动风神迎着幽黑的大海飞向了巨浪之后。
虽然几个呼吸就已经发现了巨石号,正在翻滚的海面上如同一片渺小的枯叶在挣扎。
船头原本悬挂锚头、胳膊粗的麻绳已经从底部断掉,在风卷浪涌中于空中飞舞。
除了遥遥欲断的主桅杆,两根副杆已经彻底断裂,连带着上面原本的风帆已经不知所踪。
杨阳一眼便明白这是什么缘故,在这样的天灾,起帆无异于自杀,现在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而阿布族长带着所有的蔚蓝战士们,都用绳索固定住身体,在狂吼中使用船桨在两边疯狂滑动。
两头大眼鱼龙也在底部使劲的在一边,想用自己的身体推动大船。
现在的他们不仅仅想要将船带回岸边,也在为自己的生命而努力。
哪怕以他们远超常人的潜水能力,也无法在凶险的海水中生存下来。
“带她们上来!”
他的强制命令,已经传递到了水面之下。
正在海水中憋着气小白和另一位战士,在失去控制权间,被鱼龙快速的拖出水面,张嘴呼吸间便看到了空中面色沉凝的杨阳。
小白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但她们的危险并没有停止。
一道巨浪再次在涌动中,将她们野蛮的摁了回去,不过以她们的潜水能力,暂时安全无虞。
杨阳也无暇继续管她们,再不想办法的话,会越来越远离海岸,直到被卷入深海的风暴之中,那时,所有人将尸骨无存。
“风神抓住那根绳索,全力往回拉。”
翼展同巨石号差不多的风神,在空中并不吃力。
只要小心一些,不被浪涛拍到,以空中巨兽的能力,应该能临时充当可以自由控制的风帆,将船和人都带回岸边。
“嘎~”
风神回应命令,身体划出了一个弧线,腾挪间如同在与海浪对峙,精准的两只后爪抓住了那根百多米长、在空中狂舞的锚绳。
然后借助风力和双翅的力量,开始往回拉。
船终于在汹涌的海浪中缓缓的移动起来。
“再快点,首领来救我们了。”
阿布的怒吼声传来,他和战士们都看到了空中的巨兽,原本有些绝望的情绪,仿佛受到了鼓舞。
原本疲惫的身体,也重新生出了力量,开始全力爆发的划动木浆,让船移动的速度增加了少许,这是唯一生的希望。
“轰隆~”
风神躲过了一道巨浪的拍下,奋力拉着船远离形成的漩涡位置。
此时小白两人还在水中,太过危险,不断摇摆的船,没办法让她们抓住绳索爬上去。
她们大半个身体,都在海水之中,而金大的虫足可做不到在不进入海水的情况下,将人拉出来。
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杨阳,让他伸手抓住后,将她们拽上来。
“快!”
趁着巨浪过后的短暂平静,杨阳心念一动下,从风神的背上飞射而下,单手抓住离得最近的那个战士,从鱼龙的背上拉扯上来,丢到了船上。
来不及说些什么, 他再次在金大的带动下,朝着船尾的小白飞去。
只是还没等到他靠近,阴影已经笼罩而下,他想放弃这次的营救,返回风神的背上。
但势大力沉的海浪与在空中俯瞰时的样子并不相同,近距离的靠近才能感受到它真正的恐怖威能。
巨浪卷动时带着风涡的吸力,以及溅射水珠的拦截,让金大的膜翅异常沉重,速度陡降。
“轰~啪~”
沉重的轰鸣,让耳膜嗡嗡作响,拍击而下的水幕也让他如遭雷噬。
正面收到拍击的金大失去了意识,眩晕了过去,也让杨阳则浑身剧痛,仿若没有了知觉,也就是这一刹那间,金大的虫肢无力的松开了。
风神见状回旋飞了过来,松开抓住锚绳的一只后爪,但也只是抓住了上面的金大。
它焦急的想要再次营救,但袭来的巨浪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阳在坠落时,落入了再次席卷过来的浪潮之中,消失在水面之下。
“该死…我不该来的…”
这是他那一刻唯一的念头,但瞬间被海水淹没,再被下面的暗流裹挟着越来越远。
船上的阿布和所有战士们都看到了这一幕,而趴伏在鱼龙身上的小白更是目眦欲裂的喊叫着。
但没有声音传来,只有海涛的声音,掩盖了一切。
想要营救主人的两头鱼龙,配合默契的响应着小白的驾驭,带着她一头扎了进去,朝着杨阳消失的方向游去。
而没有鱼龙辅助的杨阳,在水流卷动中根本无法抗拒的被带往深处。
这里没有海面那种激烈的景象,看似都是一种幽暗的颜色,也很平静。
但只有处于其中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远比海面更加凶险的恐怖暗流。
那种巨力根本让他无法动弹,想要靠着人类的四肢游上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咕噜咕噜~”
离着海面越来越远,海水的压力、暗流的撕扯,让他的体力快速耗尽,那紧闭的一口气也终于松开。
没入口鼻的海水让他面色涨红,肺部如同火烧一样。
片刻后,身体没有了知觉,但精神却很活跃起来。
仿佛要离体一般,那是悬溺的感觉,是向深渊坠落一般的灵魂幻觉。
“还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的很久呢…”
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点,而黑暗也即将吞噬身体。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瞬间,朦胧中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利箭般射来,是发着白光的小白。
她驾驭着大眼鱼龙,在混乱的水流中精准地找到了他,也将他死死的抱在怀里。
找到主人的鱼龙,强壮的尾鳍波动间,产生的推力带着他们冲破一层层暗流,朝着看不到尽头的海面冲去。
但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白变得通红的面庞,说明也已经快到极限。
长时间与深海之中的暗流对抗,让她不得不花费全身的力气,紧紧抓着鱼龙背上的兽皮绑带做成的缰绳,加速了消耗。
小白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窒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白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松开了手,将手中的鱼龙缰绳用尽全力死死缠在他的手上。
然后,她凑了上来。
没有丝毫犹豫,她的唇堵住了他的。
这不是一个吻,这是一次生命的转移。
她将自己肺腑里最后、也是最宝贵的气息,强行压入他的体内。
那股气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撑开他的喉咙,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肺部。
一瞬间,窒息的痛苦被缓解,大脑的混沌被驱散。
他被动地吸收着这份来自她的生命赠予,同时,他感觉到她的身体猛地一软,动作也变得微弱。
她想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换来了一丝未知的生机。
在这片死寂的深海中,他们唇瓣相贴,共享着这微不足道却又维系生命的一口空气。
“不要……”
他想转开头,但麻木的身体却根本做不到。
时间仿佛静止。
他努力睁大沉重的双眼,在微光中看到她因缺氧而痛苦蹙起的眉头,那原本矫健的身体也慢慢无力了起来。
但自己麻痹的手却怎么都抓不紧,也搂不住,他甚至想要用嘴去咬住那在海水中浮动的白色发丝。
终于一道暗流袭来,一股撕扯的力量袭来,连鱼龙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她睁开的眼睛眷恋的看了他一眼,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最后一口气渡了过来,她彻底的松开了手。
“不要……”
他的心在剧痛,在愤怒的吼着,但阻止不了白色远去。
而另一头鱼龙则返身游到小白的下面,笨拙的用自己的背部,想要将其拱起来。
它不懂怎么援救,只是以为能像平时那样,让她抓住自己的身上的兽皮缰绳。
但已经昏迷的小白根本无法抓住。
一道暗流涌过,裹挟着她快速远离,连鱼龙矫健的身躯都无法在其中保持稳定,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心念疯狂转动间,在精神的连接中,他对着那头鱼龙不停的狂吼:
“笨蛋啊…咬住她啊…绝对不要松口,一定要救下她,保护好她……”
麻木的身体除了绝望地目睹这一切,什么也做不了。
而随着精神连接的断开,他的心也如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断裂。
至此,她彻底的带着鱼龙消失在了海底的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