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的窥探者如同滴入深潭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消散,未再泛起涟漪。但林晚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不再是广撒网式的搜寻,而是精准的、耐心的监视。药庐,或者说她,已经彻底暴露在某种视线之下。
老者对此似乎并无意外。次日,他交给林晚一包新配制的药粉,气味淡雅,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将此香,混入平日熏屋的艾草中。”他吩咐道,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交代晾晒药材。
林晚接过,没有多问,依言照做。当那冷香与艾草的苦涩气息混合,在屋内袅袅散开时,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宁神静气效果,但潜意识里觉得,这香气绝非仅止于此。
她继续着识毒辨毒的学习,心思却分出了一缕,时刻留意着院外的动静。她发现,老者外出的次数减少了,即使出去,也会在日落前必定返回。药庐周围,那些被踩踏后重新生长的野草,偶尔会出现不自然的倒伏,指向某些特定的观察点。
对方很有耐心,像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
这天午后,林晚正在炮制一批带有微毒、用于以毒攻毒的药材“雷公藤”。需要将根茎切片,以文火慢焙,去除部分毒性,保留药性。过程需掌控火候,烟气也带有轻微刺激性。
她专注地盯着陶炉下跳跃的火苗,控制着距离。忽然,一阵山风从敞开的窗户卷入,将一股浓郁的、带着甜腻花香的陌生气味送了进来。
这气味……不是山野间的任何一种花香,倒像是某种精心调制的脂粉香,突兀地混杂在药庐清苦的空气里。
林晚动作一顿,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这香气来源不远,就在院墙之外,下风口的位置。
是那个女人。那个可能与冬至有关,在河湾村出现过,身上带着类似甜香的女人?她竟然也到了这里!
心脏猛地收缩,但她的手指依旧稳定地调整着陶炉的位置。她没有抬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仿佛全然未觉。
那甜腻的花香持续了片刻,似乎在试探,又像是在宣告某种存在。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悄然散去。
林晚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山林寂静。但她知道,暗处的眼睛,又多了一双。而且,是更危险、更难以捉摸的一双。
她低下头,看着陶炉中微微卷曲、颜色逐渐加深的雷公藤切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傍晚,老者归来。林晚在帮他整理背篓时,状似无意地提起:“下午起风时,闻到一阵怪香,不像山里的味道。”
老者清洗药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有点像……脂粉香。”林晚补充道。
老者将洗净的草药沥干水分,才抬眼看了看她:“百花散,迷神乱性之物,气味可传很远。”
他果然知道!林晚心中了然。老者甚至点出了那香气的名字和效用。
“对方在试探,也在施压。”老者将草药放入石臼,开始捣药,沉闷的撞击声在暮色中回荡,“让你我知道他们的存在,让你我……心生惶惑。”
林晚沉默。确实,那突如其来的异香,带着一种刻意的挑衅和玩弄,试图扰乱他们的心神。
“那我们……”
“静观其变。”老者打断她,语气依旧平稳,“猎手最忌急躁。他们越是沉不住气,露出的破绽便越多。”
他看向林晚:“你今日焙制的雷公藤,火候如何?”
林晚一怔,答道:“已去六分毒性,留四分药性。”
“嗯。”老者点了点头,“记住这个火候。有些‘毒’,未必需要见血封喉。恰到好处的‘不适’,有时比致命的威胁更有效。”
林晚若有所思。老者是在教她,应对之道,未必需要硬碰硬的厮杀。
夜里,她躺在小屋床上,鼻间似乎还萦绕着那股甜腻的“百花散”气味,与老者那清冷的药香交织在一起。
一个试图迷乱心神,一个旨在宁神静气。
这药庐内外,已然成了两种“香气”博弈的战场。
而她,不能只是被动地闻着。
她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