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合拢的声音,像最终的判决,沉重地砸在林晚的心上。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里屋,背对着门口,在冰冷的炕沿坐下。院子里,宋清屿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去了灶房,传来舀水、生火的细微声响。
晚饭依旧是沉默的。一碗稀粥,一碟咸菜。他吃得很快,吃完便起身出去了,不知是去民兵连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林晚慢慢吃着已经凉透的粥,味同嚼蜡。
夜里,她躺在炕上,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屋顶。门外传来他回来的脚步声,洗漱声,然后是门帘被掀开的轻响。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躺下,而是站在炕边。
黑暗中,他的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林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过了一会儿,炕沿微微一沉,他坐了下来。
不是她这边,是另一头。
但那股迫人的压力,依旧弥漫开来。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坐着。
林晚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等待着,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两人轻浅不一的呼吸声交错。
忽然,她听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很熟悉,是子弹被一颗颗压入弹夹的声音。缓慢,稳定,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他在擦枪?还是……只是在装填?
林晚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那个被他扼住喉咙、濒临死亡的夜晚,瞬间清晰地回现。黑暗中,那金属摩擦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刮擦在她的神经上。
他想干什么?
用这种方式提醒她,他随时可以掌控她的生死?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
压淡的声音持续着,不紧不慢,仿佛永无止境。
就在林晚的神经几乎要绷断时,声音停了。
然后是弹夹被推入枪身的轻微“咔哒”声。
一切重归寂静。
他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
林晚能感觉到,那把枪,此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冰冷,沉重,充满了毁灭的力量。
而他,是那个唯一能操控它的人。
又过了许久,久到林晚以为他是不是就打算这么坐到天亮,炕沿再次一轻。
他站起身。
脚步声走向她这一侧。
林晚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能感觉到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然后,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轻轻抵在了她的眉心。
是枪口。
林晚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连颤抖都做不到。
黑暗中,她只能感觉到那一点冰冷的、代表着绝对死亡的触感,和他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
他没有用力,只是那么抵着。
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标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就在林晚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心脏爆裂或者彻底疯掉的时候,那冰冷的触感离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同样冰冷,却柔软的触感——他的嘴唇,极轻、极快地,印在了刚才枪口抵住的位置。
一触即焚。
像羽毛拂过,又像寒冰刺入。
林晚猛地睁开了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幽深如潭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杀意,没有欲望,甚至没有什么情绪。
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他看着她,看了几秒。
然后,直起身,转身,走向炕的另一头,躺下。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但眉心那一点残留的、诡异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触感,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她——不是梦。
他用了最极致的方式。
用死亡的威胁,和那个冰冷而诡异的吻,在她身上打下了最终的烙印。
告诉她,她的生与死,她的恐惧与战栗,乃至她最后一点隐秘的自我,都尽在他的掌控。
他不需要她的心甘情愿。
他只要她的绝对归属。
林晚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身体冰冷,如同浸泡在寒潭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连在内心深处保留最后一点反抗念头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那把枪,那个吻。
将她彻底钉死在了这片属于他的黑暗里。
再无挣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