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流言和隐约的恐惧,像冬日里河面的冰层,越结越厚。林晚感觉自己行走在冰面上,每一步都能听到脚下细微的碎裂声,不知道哪一脚就会彻底陷落。
这天傍晚,她刚从外面回来,还没踏进知青点的院门,就被住在隔壁、素来心直口快的张婶子拦住了。张婶子一把将她拉到院墙的背风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神秘。
“晚丫头,你最近……没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张婶子压低了声音,眼神往村尾排水沟的方向瞟了瞟。
林晚心里一沉,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张婶,您说什么呢,哪有那些东西。”
“哎哟,你可别不信!”张婶子拍了下大腿,“陈老四那模样你又不是没听说!还有之前李红那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王奶奶家那边……唉!”她顿了顿,凑得更近,热气呵在林晚冰凉的耳廓上,“有人夜里路过那边,听见沟里有动静,像是……像是有人在哭!”
林晚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知道那是风声,或者是什么小动物,但在这种氛围下,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被赋予恐怖的联想。
“婶子,那是风……”她试图解释。
“不只是风!”张婶子打断她,眼神里带着笃定和一丝怜悯,“晚丫头,你跟婶子说实话,你之前清那沟渠的时候,是不是……是不是动着了什么?或者,看见了什么?”
林晚的呼吸一滞。她看见了淤泥,腐烂的水草,还有宋清屿那双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眼睛。
“没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回答。
张婶子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没有就好。不过啊,晚丫头,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阵子,你尽量少往村尾那边去,天黑早点回来。要是……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去寻宋连长!”
林晚猛地抬头:“寻他?”
“对啊!”张婶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清屿那孩子,是战场上见过血的,一身正气,阳气重!什么脏东西见了他都得绕道走!有他镇着,咱们村才能安稳点。你跟他……他不是挺关照你的吗?去找他,准没错!”
“关照”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扎进林晚的耳朵里。
她看着张婶子那张写满“为你好”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一步步的算计,在这里等着她。
他利用陈老四的意外,利用村民骨子里的迷信和恐惧,将那些莫名的厄运和“不干净”的流言,无形中与她关联起来。然后,再把他自己,塑造成那个唯一能“镇压”邪祟、提供庇护的存在。
他不仅要让她被孤立,被恐惧包围。
他还要让她在走投无路之时,主动地、别无选择地,去寻求他的“庇护”。
去依附他。
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而这根浮木,正是将她推下水的人。
多么讽刺。多么……精准的掌控。
张婶子还在絮絮叨叨:“……听婶子的,准没错。这男人啊,有时候就得靠得住才行,清屿那样的,虽然话少了点,冷了点,但有他在,心里踏实……”
林晚已经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
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裹挟着那些窃窃私语和恐惧的目光,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她推开张婶子,踉跄着冲进知青点的院子,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自己的小屋。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宋清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没有咆哮,没有暴力。
他只是冷静地、一步步地,将她周围所有的路都堵死,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依靠都抽离。
然后,在她面前,留下了唯一的一条路。
一条通往他身边的,看似是生路,实则是更深沉绝望的路。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恐惧。
而是她的臣服。
在走投无路之下,心甘情愿的,向他低头。
林晚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那些莫须有的“脏东西”。
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张为她量身定做的、冰冷的罗网,正在缓缓收拢。
而她,似乎已经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