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妙想起父母和弟弟死在自己眼前时的场景。
在她编排的剧本里，她的家没有被魔物血洗，这世间还有她的亲人。
她妄图用故事麻痹自己，只是不想一个人在这苍茫世间流浪。
如果至亲的那场悲剧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尚轻没有反抗之力。
可是。
哪儿有人好端端的突然死掉的。
还是在她面前。
她亲眼看到的。
祁妙声音颤抖，不停摇晃着人：“喂，三水仔，你别吓我啊……”
“你快醒醒，我们可是生死搭档，要是你死了，我回去可是得去无双那儿领罚的！”
“你别吓我了，我以后不跟你吵嘴了，也不揍你了，也不抢你的桃馒头吃了，快起来！这一点都不好玩！！”
少女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泪水止不住地流，滴落在少年微冷的鼻尖上。
高处，方微明和方清雪被云岚宗弟子解救出来，注意到了半空中涌动的灵剑潮流，兴奋道：
“哥，你快看！竟然有这么多苏醒的灵剑，我从未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
方微明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他忙对其他弟子道：
“快，快帮我们护法，此时不收服灵剑还待何时！”
云岚宗此次来就是为了帮方家兄妹找到适配灵剑，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一时间，无数捆仙锁出动，跟随方家兄妹的指令，将半空中的灵剑拉到他们所在的安全平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空中灵剑上，无人在意他们脚下的洞口即将坍塌。
无数碎石落下，祁妙抱着江妄的身体，艰难移动，四周都是空地，根本无法躲避。
她护住江妄的头，任由碎石砸在她的肩背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淤青。
少女不再落泪，她指尖聚力，用灵力凝成一道护身罩，将碎石隔绝在外。
少年唇色发白，还是没有醒。
而显而易见，祁妙对这场持久战的胜算为零。
洞口在坍塌，碎石无穷无尽，势必要将空地填满，将他们完全埋葬。
她用剩余的灵力，大可以抛弃正在护着的人，御剑飞行，飞到方家兄妹所在的平台上。
那里很安全。
说不定还可以借机收服与自己适配的灵剑。
祁妙埋怨地想着，要是她能再强大一点就好了，再强大一点，她便能像叶沉景一样，载着人御剑飞行，将尤雾从万丈高空中救回，她和江妄，也不会葬身于此。
她保护不了他。
她不是一个好搭档。
“对不起……”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无法拯救在意的人。
堆积在护身罩上的碎石越来越多，逐渐掩盖了光线，黑压压的一片。
祁妙忍住哭声，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落着滚烫的蜡泪，却不能将怀中少年的身体温暖半分。
她真的……
好没用啊。
＊
召剑之术的后摇实在太大，沈江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灵剑归顺在一起。
无数灵剑归一，剑势破空，将囚困住他们的传送阵瞬间瓦解。
出口出现在头顶，沈江白抱住人，成功逃出了地底。
落石的速度太快，尽管沈江白极力闪躲，尽量掩护，尤雾的肩头和小腿还是被蹭出了花。
待出了传送阵，外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他们竟然已经在了剑冢外。
绿树翠如茵，清泉石上流，阳光灿烂，天气正好。
身体已经回来了，碎梦化为黑剑，自个儿挂在了尤雾腰间，用契约将她俩绑的死死的，确保尤雾扯不下来。
尤雾低头看着脚踝，感觉伤口火辣辣的疼，她感觉最近几个月受的伤比她前半辈子受的加起来还要多，以至于现在这种小伤的疼痛她完全可以忍受，甚至忽略不计。
沈江白低头看着她，问：“疼么？”
尤雾摇头：“不疼。”
她道：“沈江白，刚才碎梦那般轻佻对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代她向你道歉。”
碎梦的灵体化作小蛇圈在她胳膊上，切了一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寻思着他也没推开我啊。要想吃的饱，可不得牙口好，难不成你等他们主动渡给你？”
尤雾皮笑肉不笑： “我现在心情被你惹的很不好，你最好给我闭嘴。”
碎梦立马变了一副乖戾的嘴脸：“尤雾宝宝～你别这么凶人家嘛。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行么。”
说完她还真主动闭麦了。
趁着清净，为了避免今后出现类似的情况，尤雾道：
“以后她若是再胆敢向你索取灵气，你大可以无情拒绝，不用因为我不好意思。”
沈江白：“我没有不好意思。”
尤雾：“可我也不能看着她强迫你。”
沈江白声线总是温柔又轻缓，如林中清泉般沁人心脾，尤雾无法忽视他的正义和博爱，犹如天上神明一般普度众生。
人设在此，每每接受沈江白的好意时，尤雾便会想，他对每个人都这般好，就算今日面对的不是她，换了一个人来，沈江白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两肋插刀，不求回报。
毫不意外的，尤雾心中那点男女心思的别扭便烟消云散了。
遇到沈江白，就遇到了小说中正的发邪的主角，提醒她所做的事一定是正义的，是天道赞许的。
沈江白听了她的话，顿了顿，依旧维持着微笑的唇角。
那张清尘俊脸看似不近烟火，带着一股令人不可亵渎的神性，然而那双眼里干净得像是盛了雪，看向她时，如三月回暖，积雪融化，漫出丝丝柔情。
他道：“我也没有被强迫。”
“尤雾，我是心甘情愿的。”
少年抬眸看向她，眼中似有春水摇动。
“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尤雾怔了怔。
她低下头，舔了舔发干的唇。
这是她无措和紧张时的表现。
她开始说其他的：“今天在剑窟里，谢谢你帮我。”
然后扯一些客套话：“以后要是有我能帮忙的……”
沈江白将少女的神情尽收眼底，弯唇轻笑：“你愿意不叫师兄，我已经很开心了。”
“说到帮忙，还真有一件事，非你不可。”
糟糕。
尤雾心中警铃大作。
该不会是趁着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想逼她回云岚宗吧？？？
不好不好，尤雾啊尤雾，你太没防备心计了你！！
她觉得要抢先一步端正自己的态度：
“咳……沈江白，你知道的，往事不可追，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是绝对不会跟着你回……”
“之前你喜欢的木刻兔子，我雕了新的，若你有空，可来玉霞峰取。”
啊？
尤雾语塞，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就……只是如此？”
沈江白温和无害地笑：“你以为呢？”
“你刚才想的是什么？”
“我……”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尴尬得脚趾抓地，一想到刚才误会了人家，尤雾脸皮开始烧起来，白嫩的耳尖也浮现出一抹薄红。
半晌，她才低声道：“谢谢。我，我会去的。”
沈江白微笑：“你应该会喜欢的。我刻了等身的大小，适合放在房里。”
“这么大？应该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养伤期间，难得有空罢了。因为是喜欢做的事，自然不会在意时长。”
两人说着话，丝毫未察觉不远处，一个少年站在树荫下，静静地看着他们，以待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