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头巨大的梅花鹿,被陈小凡轻松地扔在营地中央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幸存者们呆呆地看着那头皮毛光滑、体型健硕的猎物,又看了看那个连大气都不喘一口的男人,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即,压抑了十二天的饥饿,混合着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轰然炸裂。
“鹿!是鹿啊!”“天哪!这么大一头鹿!我们有救了!有肉吃了!” 欢呼声、哭喊声、不敢置信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沙滩。人们从藏身的角落里涌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又带着极度渴望地,围了上来。
还没等赵雅开口安排,一个身材微胖,名叫刘福的中年男人,就挤上前来。他看着那头鹿的眼神,就像一个顶级工匠看到了绝世美玉,激动得满脸通红:“陈…… 陈先生!” 他搓着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 我是开农家乐的,杀猪宰羊,都干了二十多年了!这个…… 这个能交给我吗?”
“还有我!” 另一个瘦高的男人也连忙说道,他叫张远,“刘哥负责分割,我…… 我擅长剔骨!我保证,骨头上绝对不留一丝多余的肉!都能给咱们熬汤!”
陈小凡看着他们眼中那股发自内心的、对 “专业” 的渴望,点了点头。他将那把锋利的军用匕首,递给了刘福:“好,交给你们。” 他只说了四个字,“小心点用,别伤到手。” 他又补了一句。
“欸!好嘞!您就瞧好吧!” 刘福如获至宝地接过匕首,那珍重的模样,仿佛接过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希望。“老张!来搭把手!” 他高喊一声,瞬间进入了工作状态,“小李,你去找几块大点的、平整的木板或者铁皮过来,当咱们的案板!”“王哥,你带几个人去海边,多弄点干净的海水过来,一会儿洗肉用!”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原本一盘散沙的人群,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男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搬木板的搬木板,打水的打水。张福用消防斧,张远用匕首,两人分工合作,开始了他们专业的工作。放血,剥皮,开膛…… 他们的动作,因为长期饥饿而有些迟缓,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熟练,却让周围的人看得叹为观止。没有血腥的场面,反而像一场庄重的仪式。很快,大块大块带着漂亮纹理的鲜红鹿肉,就被完整地分割开来。肋排、里脊、后腿…… 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些女人,也自发地端着处理好的肉块,跑到海边反复清洗。她们的脸上,不再有麻木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忙碌而充实的喜悦。
中午时分。几个用石头垒起的简易烤架上,已经串好了一串串鹿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滋滋” 地冒着油光,散发出一种足以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浓郁肉香。几大锅用飞机残骸敲打成的盆子里,用鹿骨熬制的肉汤,也正 “咕噜咕噜” 地翻滚着,奶白色的汤汁里,点缀着切碎的肉块,香气四溢。
“开饭咯!” 赵雅清脆的声音,像某种幸福的号角,“老人、孩子,还有身体不舒服的,先过来领!”
孩子们发出了雀跃的欢呼,老人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大部分人都兴高采烈地围了过去,但在新搭建的那个巨大避难所最阴暗的角落里,有三个身影,却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一动不动。是孙兰、王姐,还有那个年轻的女孩小芸。她们蜷缩在那里,低着头,任凭那热闹的篝火和诱人的肉香将她们包裹,却仿佛身处冰窖,与周围的欢喜格格不入。
而在不远处,两个男人,也同样沉默地坐着。一个是王姐的丈夫老周,另一个,是孙兰的丈夫王建国。他们不敢靠近自己的妻子,也不敢靠近那热闹的人群,只是像两尊石像一样,浑身散发着无能为力的痛苦和深深的自责。
苏念汐注意到了他们。她用最大的几个贝壳,盛了五碗最浓稠的肉汤,又细心地挑了几块烤得最嫩的里脊肉和几根熟透了的野香蕉,和赵雅、林潇潇一起,走了过去。
她们先来到了那三个女人的身边。“你好。” 赵雅的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坚冰。她将其中一碗,递到了最年轻的小芸面前:“吃点东西吧。你们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小芸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针刺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自卑,不敢去看赵雅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
“别怕。” 苏念汐蹲下身,让自己和她们保持平视,这个姿势,充满了尊重,“我们没有恶意。我们…… 只想跟你们说说话。那些坏人,都已经死了。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小芸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说服自己。那两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眼泪,毫无征兆地,就决了堤,“真的…… 都过去了吗?可是…… 可是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他们的脸…… 我…… 我觉得自己好脏……” 她终于崩溃了,捂着脸,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啜泣。
“不,你一点都不脏。” 林潇潇的声音,斩钉截铁。她也在旁边蹲了下来,看着小芸,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怒,“脏的是那帮畜生!你,还有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最勇敢的女孩!” 她不像赵雅和苏念汐那么会安慰人,但她的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另外两个女人的心上。
赵雅将另一碗汤,递给了王姐。王姐抬起头,默默地接了过去,却没有喝,只是呆呆地看着碗里漂浮的肉块,眼神复杂而痛苦。
“怎么了,王姐?” 赵雅轻声问,“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 王姐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只是…… 只是在想…… 凭什么…… 我…… 我还要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吃着用我的尊严换来的…… 活命的机会?”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和绝望。
“这不是你们的错。” 苏念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清晰而坚定地说道,“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活下去,你们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对的。错的是那些施暴的畜生。你们,是受害者,是幸存者。你们没有任何错。”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有力,“所以,你们要吃,要大口地吃,要把身体养得棒棒的。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让那些已经下地狱的畜生看看,他们毁不掉你们!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你们明白吗?”
最后,赵雅将最大的一碗,递给了孙兰。孙兰没有拒绝,她默默地接过碗。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喝,而是用嘴唇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汤,吹了又吹,无比珍重地,喂到了身边儿子小宇的嘴里。小宇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肉味了,贪婪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孙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小脸上,泛起了一丝满足的红晕,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作为母亲的光:“…… 谢谢你们。” 她低声说,“只要…… 只要我的孩子能吃饱…… 我…… 我怎么样都行。”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心酸,却让在场的三个女孩,都感到了一阵鼻酸。
“妈妈,你也吃。” 小宇喝了几口汤,懂事地指了指碗里的肉。
孙兰看着儿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进碗里。她强忍着,点了点头,也笨拙地,吃下了一小口肉。肉很香,很嫩。但她却觉得,苦涩无比。
安抚好她们,赵雅和苏念汐对视了一眼,端着剩下的两碗汤,走向了那两个同样被阴影笼罩的男人。
她们走到了王姐的丈夫老周面前。老周抬起头,看着她们,眼神躲闪,脸上满是羞愧:“…… 我…… 我不饿。” 他沙哑地说道,“你们…… 你们去给她们吃吧。”
“周哥,这不是施舍。” 赵雅将碗递了过去,语气平静而郑重,“这是我们作为一个团队,应得的食物。你也是团队的一员,你也干了活,你就该吃。”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王姐她…… 很坚强。但她现在,更需要你的支持。一个男人,只有自己先吃饱了,站直了,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不是吗?”
老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保护……”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泪水,无声地从这个中年男人的眼角滑落。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碗汤:“…… 谢谢。” 他哽咽着说。
随后,她们又走到了孙兰的丈夫王建国面前。王建国比老周的状态更差,他几乎是将头埋在了膝盖里,不敢看任何人。
苏念汐将碗放在他身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她轻声说,“但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孙兰她…… 是为了小宇,也是为了你,才活下来的。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勇敢。现在,轮到你,勇敢一次了。端起这碗汤,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你还在。这个家,还在。”
王建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的挣扎。他看着妻子和儿子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这碗冒着热气的肉汤。许久,他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端起碗,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妻儿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孙兰的身边,笨拙地坐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碗里最大的一块肉,夹起来,放进了孙兰的碗里。
孙兰的身体一僵,抬起头,看到了丈夫那张写满了愧疚和心疼的脸。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泪水。她没有拒绝,低着头,将那块肉,慢慢地,吃了下去。
不远处,老周也喝完了汤。他也端着自己的空碗,走到了妻子王姐的身边,默默地坐下。他伸出手,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握住了王姐的手。
王姐的手,冰凉而颤抖。但在被他握住的那一刻,仿佛有一股暖流,注入了心底。她没有挣脱,只是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
阳光,透过避难所的缝隙,洒了下来,将他们笼罩。那温暖的食物,那重新牵起的手,那无声的依靠…… 都在告诉他们,噩梦,真的过去了。只要人还在,家,就还在。希望,就还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