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之所以迟到这么久,正是为了等这份资料。
自从清楚几人之间的恩怨后,她便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网,不只是警队的人脉络,更有洪兴,号码帮和和联胜交情。
几线并进,钱和人情一齐洒出去,不过半日,关于雷振东的线索便逐渐浮出水面,最终清晰地指向那个浮华与混乱交织的东方赌城——澳门。
然而,澳门的水,比港岛要浑得多。那里盘踞着真正的“地头蛇”,崩牙驹。
名义上,他的势力可被归为号码帮一支,但圈内人都清楚,这位驹哥从不认港岛那边的字号,只一句“洪门子弟”便是全部身份。
他掌控着赌场外围的迭码权、地下钱庄的流水,生意盘根错节,作风强悍,对隔海而来的所谓同门,向来只有一句:“过海就要守我澳门的规矩。”
就在陆离感到棘手,担心跨海追查会触礁之时,转机却意外地出现在耀文身上。
耀文和崩牙驹竟然有些交情在,于是耀文出面联系了崩牙驹,希望他能帮个忙。
而那位澳门的雷公子,他主要经营的是色情产业,还经常用手下的女人来贿赂澳门高层,所以也算混的风生水起。
不过他这样的人与崩牙驹这种从街巷血战中拼杀出来的草根枭雄根本不是一路人,虽然互看不顺眼,但因为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平时也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但有了耀文这层关系,崩牙驹倒也爽快,大手一挥,吩咐手下:“去,查查那位雷大少的底。”
在澳门,几乎没有崩牙驹查不到的事。不过一夜,雷振东何时出现在澳门与哪些人有过来往,现在的经济状况等,都被写成几页纸,交到了陆离手上。
“在座的几位,都和雷振东有过一段恩怨。既然目标一致,我也不瞒大家,把我查到的事情摊开来讲。”陆离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情绪激动的四仔身上,用眼神示意他先稳住,坐下说话。
待众人坐定,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份验尸报告。
“雷振东这辈子,其实并没正式结过婚。照片上这个小子,是他的私生子。雷振东自己清楚,他作的孽太多,怕有朝一日祸及家人,所以从不给那个女人名分。那女人倒也死心塌地,就这么隐姓埋名,在澳门替他养大了这个儿子。”
她顿了顿,让信息沉淀一下。
“雷振东捞来的大半钱财,都秘密转移到了这个儿子名下。所以这小子在澳门,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后来,雷振东在城寨被龙卷风打败,他那么傲的一个人,宁可躲在港岛的阴沟里舔伤口,也绝不肯去澳门投靠母子俩。他一心想着卷土重来,可惜,天不遂人愿,人算不如天算,最后落得个病死的下场。”
说到这里,陆离的指尖重重地点在照片上那个年轻人的脸上,语气里透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而这小子,完美继承了他老豆的狠毒,甚至青出于蓝。他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孽种。澳门是赌城不假,但赌业早被何家一手垄断,崩牙驹也不过是何家养的一条恶犬,顺便还做着更脏的毒品生意。这位‘雷公子’自知碰不了赌和毒,那最快、最脏的赚钱路子,就剩下一个‘黄’了。”
陆离冷笑一声,那笑声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一丝寒意。
“他把那些逃难来的、偷渡过去的女人,统统当作可以明码标价的货物。强迫她们拍三级电影,这还只是小头。更损阴德的是,他专门挑拣些样貌身段好的,一批批往日本送,供那边的富商权贵凌辱取乐。他还‘精心培养’其中资质上乘的,像训练间谍一样,让她们去攀附、笼络各方高层。他今天能在澳门站稳脚跟,全是踩着这些女人的尸骨爬上来的。”
陆离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在座的几人,哪个不是刀口舔血、在城寨的泥潭里打过滚的?
砍人、放火、收数,这些江湖上常见的狠辣手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自问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当陆离将雷公子那些龌龊勾当一桩桩揭开,尤其是听到他将活生生的女人当作可以随意拆卸、贩卖的货物,甚至远送异国供人凌虐取乐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还是猛地窜了上来。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里“坏”的范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作呕的阴毒。
四仔猛地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满是嫌恶,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就连一向沉稳的龙卷风,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他们混江湖,讲的是弱肉强食,有时也免不了欺压,但至少还有条底线。
可这个雷公子,简直是把人性里最丑恶的一面当成了生意经。
此刻,几人心中那点因复仇而起的杀意,悄然变了味道。
不再仅仅是为了清算旧账,更多了一种想要为民除害、清理门户的迫切。
这个姓雷的杂碎,多留他在世上一日,都让人觉得空气被污染了。
陆离纤细的手指在厚重的资料文件夹上“叩、叩”敲了两下,清脆的声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环视在场神色各异的几人,声音平稳而清晰:“那么现在,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狄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先是看向一脸事不关己的陈洛军,又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一直作壁上观的龙卷风,最后,他眼底那股燃烧了二十多年的复仇火焰,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只剩下带着余烬的苦涩青烟。他垂下眼睑,沉默了。
陈洛军则干脆得多,他本就与这些陈年旧怨无关,此刻更是懒得掺和,只是低着头,用沉默表明态度。
陆离的目光转向一直面色凝重的虎哥:“那么……虎哥,你呢?”
虎哥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旁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狄秋。
他见识过狄秋最偏执疯狂的样子,也明白此刻他沉默背后的心灰意冷。
虎哥叹了口气,带着江湖人的直爽和些许无奈,开口道:“江湖事,江湖了。今天打也打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动开了。这小子……”他抬下巴指了指陈洛军,“最后手下留情,我虎哥心里清楚。再纠缠下去,就是我不讲道义了。所以,我这边,就这么算了吧!”
“狄先生,你这边呢?”陆离最后看向今晚风暴的核心——狄秋。
狄秋长长地、仿佛要将半生郁结都吐出来般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陆小姐,你说得对……是我眼瞎心盲,忙忙碌碌二十几年,恨错了人,找错了目标,这份执念,把我自己都快烧干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一种最后的决绝,“城寨的那块地皮,我送你了。只希望陆小姐你能信守承诺,助我一臂之力……干掉雷公子那个真正的祸害!”
一直紧张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四仔,听到狄秋这番话,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激动和期盼的光芒,紧紧望向陆离,等待她的最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