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坐上车开始,阿霆的目光就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系在陆离身上。
车窗外的流光碎影掠过她的侧脸,她却只是静静看着前方,眼神沉静,让人摸不透情绪。
阿霆的思绪不由飘回不久前的会场,那时她站在闪烁的镁光下,面对警方高层与记者长枪短炮,从容不迫。
遇到记者抛来的尖锐问题,她不仅能四两拨千斤地巧妙化解,还能借力打力,将话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老辣,让阿霆至今感到震撼。
他最初以为她是江湖中人,是因她身上有种罕见的、临危不乱的定力;后来以为她是家底雄厚的老板,是因她举手投足间自带不容置疑的底气。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浮于水面上的一角。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女孩,不仅早已创下一份事业,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开疆拓土,积累财富。
车厢内空间有限,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不甜腻,反而像雪后松林,清冽又带着疏离感。
阿霆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那不只是佩服,爱慕,还夹杂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变得更强、足以与她并肩而立的冲动。
他的目光,愈发深邃坚定起来,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陆小姐……”阿霆忽然低声唤道,声音轻得几乎融进了车厢内流动的空气里。
“嗯?”陆离微微一怔。她正因见到了乐惠贞,而沉浸在关于那部电影细节的回忆里,这声轻唤将她从思绪深处拉回。
她转过头时,方才在会场上的那份精明与锐气还未完全归位,眼中带着一丝被打断的茫然与不解,竟流露出一种不设防的无辜感。
就是这种瞬间的反差,让阿霆感到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那个在台上运筹帷幄的陆离消失了,此刻眼前的,只是一个会走神、会茫然的真实女孩。
这种距离感的骤然消失,催生出一股强烈的、想要靠近她、触碰她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他顺从了这份冲动。阿霆自然地向前俯身,一个轻柔如羽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唇瓣触及她微凉细腻皮肤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
阿霆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弹开,迅速坐直身体,整个人僵在座位里。
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连耳根都红得彻底,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甚至不敢转头去看陆离的反应。
陆离确实有些惊讶阿霆的主动,现在的他只是个干净明朗的大学生,绝非关祖那般行事百无禁忌的病娇。
方才那个吻,对他而言,恐怕已是鼓足勇气,突破了他内心重重的防线的。
看着他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的窘迫模样,陆离心头的诧异化为了忍俊不禁。
她故意凑近了些,眼中漾开狡黠的笑意,打趣道:“你脸红什么?被非礼的是我,我还没脸红呢!”
阿霆的视线几乎无处安放,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只能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块手表,指节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声音发紧,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只是突然……突然就……”
见他紧张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陆离心底一软,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覆在他那只骨节分明、微微颤抖的手上。
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放缓了声音:“别紧张,我没有生气。”
手背上温柔的暖意仿佛有镇定的魔力,阿霆这才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目光触碰到她含笑的嘴角,确认了她真的没有半分不悦,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松弛下来。
沉默了片刻,他像是终于攒足了勇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吞吞吐吐地问:“刚才……记者说,陆小姐的男朋友是警方高层……”
那副既想问又怕知道答案的样子,流露出一种与他高大身形截然不同的、笨拙的反差可爱。
陆离捏捏他的手指,感受着他指间传来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语气随意:“嗯……也可以这么说……”
这个模糊的答案背后,是她一套自成体系的逻辑。
如果说非要给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男人下一个定义,那么,“都是她男朋友”这个说法,倒也并非全然不妥。
尤其是那几个与她系统深度绑定的存在,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忠诚与背叛的范畴,被一种比亲情更牢靠、比爱情更复杂的纽带紧密相连。
至于系统之外的那些人?陆离向来秉持着开放的态度。
她不刻意拒绝任何一段自然发生的情感联结。如果彼此吸引,互相喜欢,那就在一起。
在她看来,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何必用过多的条条框框自我束缚?享受当下的真挚远比焦虑未知的未来更重要。
倘若有一天,爱意消褪,或有人渴望离开,过另一种生活,她也觉得那并非不可接受。
陆离并不认为自己这样的行为算是“渣”,因为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投入了真实的关切与用心。
但如果他们确信别处有更值得追寻的幸福,她会很乐意放手,并奉上最真诚的祝福。
陆离这句轻飘飘的回应,在阿霆听来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他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不安。那个素未谋面的“警方高层”男友,像一道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他面前。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轻轻滚动,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不介意……你这样吗?”
话音落下,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如果你那位位高权重的男友表示介意,你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吗?
陆离将他这番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情态尽收眼底,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越,瞬间驱散了车厢内微妙的凝重感。
她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灵巧地转动手指,与他修长的手指紧密地交缠、扣住。
“他不会的。”陆离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笃定,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纵容意味“只要我开心,他就很开心了。”
这个答案,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极大的信息量和某种颠覆常规认知的关系,让阿霆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