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内一时间安静得可怕,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唯一能听见的,是邱刚敖越来越急促和粗重的喘息声,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痛苦与压抑。
他的双手在身前紧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手背上的青筋如虬龙般狰狞地鼓动着,仿佛随时会破皮而出。
胸口的剧烈起伏牵动着全身的肌肉,单薄的囚服之下,能清晰地看到紧绷的线条在微微颤抖。他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又像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
“你如果是在消遣我,我会杀了你!”邱刚敖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他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伤痕累累的困兽,双眼布满了血丝,通红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陆离身上,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一丝强行压制的、几乎要崩断的理智。
一旁的高晋见状,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垂在身侧的手已然抬起了一寸,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但陆离却仿佛早有预料,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伸出手,轻轻按在了高晋的手腕上,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态度却依旧淡然如初,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她无关。
“是不是消遣,你很快就会知道。”陆离的声音平稳清晰,每个字都敲打在邱刚敖紧绷的神经上“但在我履行自己的承诺之前,我也有我的要求。”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邱刚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吸入得如此之深,以至于他的胸腔都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他强迫自己将那几乎要炸开的怒火和屈辱一点点压回心底深处,试图重新掌控几近失控的情绪。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这个气定神闲、却掌握着他未来命运的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
“你说!”
陆离似乎对他的克制略有赞许,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过,你的命,卖给我了。那么,你那几个兄弟呢?”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轻轻一笑“你一个人的命,可换不来六个人一起离开这里。”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在邱刚敖狂热的复仇之心上,让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几分。
他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自从被关进赤柱这座铜墙铁壁的监狱,他们几个人没有过上一天像人的日子。
昔日作为警队精英有多么风光,如今在狱中就有多么痛苦难堪。那些曾被他们亲手绳之以法的罪犯,那些过去碍于他们警察身份而不敢轻举妄动的社团势力,如今都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肉体和精神。
他深信,那些同样在监狱里备受煎熬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不渴望离开这个鬼地方。但他不确定的是,他们是否都和他一样,怀抱着不惜抛弃一切、坠入深渊的决心,只为了向那些背叛者复仇。
爆珠和阿华的心思,邱刚敖还能肯定。他们和自己一样,骨子里刻着骄傲与血性,绝对无法接受那场赤裸裸的背叛,但另外三人,却各有各的难题,像沉重的枷锁。
公子入狱前性格张扬跋扈,但因为那次事件导致男性功能受损,又在狱中被人恶意毁了容,身心受创极深,如今变得敏感多疑、唯唯诺诺。
更重要的是,他天生就不是个谨慎的性子,以前做警察时,尚有他们这些兄弟从旁帮衬,查漏补缺。可一旦踏上那条暗黑之路,行走在刀尖之上,只要犯一次错误,就可能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累所有人。
标哥这人极重义气,是条硬汉。但他一向以自己的警察身份为傲,将那身警服视作毕生的荣耀。这次蒙冤入狱,对标的哥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都被践踏得粉碎。他几乎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变,虽然也恨那些背叛者,但邱刚敖看得出,标哥内心深处更强烈的,是对自己沦落至此的痛恨和迷茫,他几乎快要被内心的痛苦压垮了。
至于荃叔,他是几个人里在监狱中处境相对最好的一个。他年纪稍长,阅历更深,更懂得人情世故,明白凡事留一线的道理,因此即便那些囚犯为难他,也不会做得太过火。
邱刚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开口,为了兄弟情义,荃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身边。但荃叔也是他们之中唯一有家室、有妻儿牵挂的人。让他跟着自己走上这条无法回头的绝路,邱刚敖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这些纷乱的思绪在邱刚敖脑中飞速闪过,让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你说得对。”邱刚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冷静了许多“我的命是我的,他们的命,是他们自己的。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陆离,之前的狂暴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取代“虽然我想复仇,但我不可能因此放弃兄弟,如果你放弃这次交易,我接受,我可以在监狱里等五年刑期过后再去复仇。”
陆离似乎对他的决定颇为欣赏,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我不需要一个内部不团结、各有心思的团队,那只会是麻烦,我可以救你们出来,但有些人我不需要,我可以提前支付你一笔钱,让那种麻烦的人自己离开。”
“还有”陆离的声音冷了几分“忠诚。绝对的忠诚。我给你们自由和复仇的机会,你们回报我以绝对的服从。任何形式的背叛,代价都不会是简单的死亡,我相信你也不会成为你最恨的那种背叛者,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们成了那样的人,我会让你们体会到,比赤柱更可怕的地狱是什么。”
邱刚敖静静地听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能保证,一定能让我们出去?赤柱不是普通监狱,我们也不是普通犯人。”
陆离轻笑一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这你不需要操心。我既然敢来,自然有我的办法。司法程序、医疗证明、甚至是……一场意外的越狱,选项很多。关键在于,你们是否值得我动用这些资源。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邱刚敖。你能代表他们,接下我的条件吗?”
邱刚敖再次陷入沉默,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是继续在赤柱这口活棺材里腐烂,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去抓住那缥缈的复仇机会,还是抓住这根可能带着剧毒的藤蔓爬出去,哪怕最终摔得粉身碎骨,至少也能在坠落前,把那些该拖下地狱的人一起拉下去。
复仇的火焰,终究压过了一切顾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浊气都排出,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神已经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
邱刚敖坦诚地说,“我可以保证留下合适的人任你驱使,而不适合的人,我会让他离开。但无论如何,我,邱刚敖,这条命,卖给你了。只要你让我向张崇邦他们复仇!”
“很好,邱刚敖,你抓住了唯一的机会,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会过得很好,但要保持住你复仇的心态,别让我失望!”
说完,陆离不再停留,在高晋的护卫下转身离开了会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