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敏再次睁开眼时,强烈的眩晕感仍未散去。
刺目的阳光让她恍惚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却因虚弱而动作迟缓,胸口剧烈起伏。
她第一时间看向身旁——李相夷依旧昏迷,但微弱的呼吸显示他还活着。
她心中稍定,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荒山中,四周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与之前记忆中的大海截然不同。
大师兄,快看!这里有两个人,穿着好生古怪!
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赵敏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正围着他们。
为首的红衣少女,眼神明亮,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被唤作大师兄的白衣青年快步上前,他面容俊朗,气质沉稳。
他没有贸然触碰,而是双指并拢,悬于李相夷腕脉寸许之外,细细感应。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沉声道:气息紊乱欲绝,经脉中似有极寒阴毒与一股灼热邪气纠缠冲撞……伤及根本,危如累卵。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钦佩,然而心脉深处,却有一股极其精纯的内力死死护住一缕生机不散……能在如此伤势下坚持至今,这位兄台,是条硬汉。
赵敏强撑着恢复的一点力气,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将李相夷更严密地挡在身后,目光如电,扫视众人:你们是谁?这里是何处? 即便内力未复,那份属于郡主的威仪依旧让她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白衣青年闻声抬眼,对上她审视的目光,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眼前这女子虽面色苍白,发髻散乱,衣衫也被海水浸得狼狈,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咸腥气息,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周身不容忽视的气场,绝非寻常女子所有。
他站起身,抱拳一礼,动作爽利,姿态不卑不亢:在下雪月城弟子,唐莲。姑娘不必惊慌,此地是北离国境,苍山脚下。
看二位的衣着风范,不似北离人士。他目光在两人身上的海水痕迹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有意思,二位身上的气息……不像是走寻常路来的。
北离?雪月城?
这两个陌生的名词如同惊雷,在赵敏耳边炸响。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恰好对上李相夷刚刚恢复一丝意识、正艰难睁开的眼睛。
那双曾深邃如渊的眼眸此刻虽然虚弱,却也清晰地映出了与她同源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这已不仅仅是陌生的地域,这是一个他们完全未曾听闻的……世界!
唐莲将他们二人这瞬间的眼神交汇与惊愕尽收眼底,心中的疑虑更深,但眼前两人,一者重伤垂危,一者虚弱无力,侠义之心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不再追问来历,伸手指向山下那座隐约可见的、依山而建的巍峨城池,语气坚定而诚恳:
二位,眼下追究缘起何处并非紧要。这位兄台伤势极重,若再不施救,恐回天乏术。我雪月城中有精通医理、见多识广的长辈,或能为你们寻得一线生机。若信得过唐莲,请随我入城。
李相夷在赵敏的搀扶下,借着她的力气,极为艰难地站起身。
山风带着草木清香拂过他苍白的面颊,他望着山下陌生的城池,感受着体内碧茶之毒与这个世界天地元气的微妙互动,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唐莲见二人虽虚弱却不失气度,心中暗自称奇。
那中毒的少年虽面色青灰、气息奄奄,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贵之气;而他身旁的少女更是明艳夺目,只是那过于苍白的唇色和偶尔因虚弱而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他们的窘迫境地。
二位请随我来。唐莲侧身引路,言辞恳切,雪月城虽不敢妄言能解天下奇毒,但总好过在这荒山野岭束手无策。 他目光扫过二人干裂的嘴唇,又补充道:城中已备好清粥小菜,二位久困海上,需先暖胃纳食,方好论及其他。
红衣少女司空千落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对身边的雷无桀嘀咕:这俩人,瞧着真不一般。
雷无桀憨直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李相夷身上,带着纯粹的佩服:尤其是那位中毒的兄弟,都这样了,脊背还挺得笔直,换我早躺平了。 他忽然吸了吸鼻子,他们好像很饿的样子,感觉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赵敏搀扶着李相夷,强烈的眩晕感阵阵袭来。整整三日,滴水未进,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
北离的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能量,让她体内沉寂的内力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却也使得空腹带来的虚弱感更加鲜明。
李相夷虽大半重量倚在赵敏身上,神智却清明。
他暗自运转微薄内力,察觉天地间元气充沛,原本肆虐的碧茶之毒竟被无形力量束缚。
然而,空乏已久的胃腹传来阵阵隐痛,与毒素的灼痛交织,时刻提醒着他这具身体已濒临极限。
唐兄,李相夷忽然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沙哑,敢问此地,可有一位名叫笛飞声的人?
唐莲闻言一怔,仔细回想后摇头:笛飞声?不曾听闻。兄台为何有此一问?
李相夷与赵敏视线一触即分。果然,这不仅是地域的变迁,更是人事的全然更迭。
故人而已,随口一问。李相夷语气平淡,心下却彻底了然。
一行人沿蜿蜒山路下行,不久,一座巍峨城池撞入眼帘。
入城后,唐莲将他们引至一处清雅院落。
此处专为贵客准备,二位请安心静养。我已吩咐人即刻送些易克化的膳食过来。 唐莲细心安排,待二位稍复体力,神医也该到了。
待唐莲离去,赵敏几乎是立刻扶着桌沿坐下,额间渗出虚汗。
她看向榻上的李相夷:你觉得,这些人可信几分?
李相夷双眸微阖,指尖几不可察地按着胃部,试图缓解那灼烧般的空虚感:唐莲目光澄澈…是心性正直之辈。况且…
他嘴角牵起一丝李莲花式的倦意笑容,以你我眼下境况,除了信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名弟子端着食盘进来,上面是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几碟清淡小菜,还有一壶清水。
二位请慢用。弟子放下食物,悄然退下。
几乎是本能,赵敏先给李相夷倒了一杯水,递到他唇边。
李相夷没有推辞,就着她的手缓缓饮下。清冽的水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片刻的清明。
两人都克制着,小口进食那温热的米粥,久违的食物暖意缓缓流入胃中,驱散了些许濒死的寒意。
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院外传来一个清越带笑的声音:听说城中来了两位风采非凡的客人?
门被推开,一名青衫男子拎着酒壶步入,正是司空长风。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掠过桌上几乎见底的粥碗,眼中了然,随即定格于李相夷:这位小兄弟身上的毒…倒是稀奇得很。
李相夷见他气度不凡,言谈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从容,料想必是雪月城城主。
他放下粥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姿态已恢复几分从容:城主好眼力。
司空长风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晃了晃酒壶,非我眼力过人,是你这毒太过霸道。按理说,中之立毙,你却能维系生机至今,更难得的是,饥渴交加之下,进食依旧从容,小兄弟的修为与定力,才真正令人惊叹。
赵敏下意识地上前半步,虽未再完全挡住李相夷,但护持之姿明显:城主既识得此毒,可有解法?
司空长风挑眉看她,眼中欣赏之色更浓:姑娘自身尚且虚弱,护友之心却切。不过…他转向李相夷,笑意微敛,解毒不难,难的是……二位为何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