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白玖玖的肩头,带来一丝凉意,可这点凉意,远远比不上她心里的寒气。
棋子。
又是棋子。
从三皇子夜宸昱,到李贵妃,在这深宫里,似乎人人都可以是一颗随时能被丢掉的棋子。
而执棋的人,是那位看起来母仪天下,端庄温和的皇后。
“殿下,我们……”白玖玖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看着夜霖珏,想问接下来怎么办,却发现夜霖珏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坤宁宫的方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沉淀着比这雪夜更深的寒冷。
“她要动手了。”夜霖珏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李贵妃这颗棋子,已经没有用了,留着只会成为祸患。皇后要做的,就是清理掉这颗废棋,顺便把所有脏水,都泼到她身上。”
白玖玖瞬间明白了。
三皇子勾结妖物,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李贵妃作为三皇子的生母,难辞其咎。如果这时候李贵妃再畏罪自尽,或者出个什么意外死了,那所有关于秋狩的阴谋,关于栽赃陷害的猜测,就都死无对证了。
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李贵妃和三皇子野心太大,自食恶果。
而真正躲在后面的皇后和太子,将干干净净,毫发无损。
好一招金蝉脱壳,弃车保帅!
“那我们不能让她得逞!”白玖玖急了,“李贵妃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只有她能指证皇后!她要是死了,殿下您母亲的案子……”
“所以,我们得赶在皇后前面。”夜霖珏终于收回了目光,他转头看着白玖玖,眼神里是彻骨的冷静,“李贵妃现在就是一条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狗,她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会去找皇后,做最后的挣扎。”
“那我们……”
“我们去看戏。”夜霖珏拉起白玖玖的手,朝着宫道深处走去,“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他的手心很冷,但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白玖玖被他拉着,心里乱糟糟的。她本来以为,最大的敌人是那个蠢笨的三皇子,后来发现是李贵妃,可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大boSS,是那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后,和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太子。
夜霖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脚步放慢了些。
“怕了?”他问。
白玖玖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乱。我没想到,宫里比我们妖族的地盘还复杂,我们狐狸打架,最多就是挠几爪子,你们人类……杀人不见血。”
夜霖珏闻言,竟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把他们当人看,是你的不对。”他侧过头,昏黄的宫灯光晕落在他半边脸上,显得轮廓分明,“在我眼里,他们跟那只被砸断爪子的猫,没什么区别。”
白玖玖想起了那个故事,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六岁的太子,就能面不改色地虐猫,还能滴水不漏地撒谎。这样的人,心思该有多深沉,手段该有多狠辣。
“皇后是太子生母,他们母子一体。我母妃当年盛宠,碍了他们的眼,所以他们要除掉我母妃。后来,父皇说我八字好,又碍了他们的眼,所以他们想故技重施,也除掉我。”夜霖珏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可他们没能成功。”白玖玖轻声说。
“嗯。”夜霖珏应了一声,“因为有阿秀乳娘,还有……你。”
白玖玖的心猛地一跳,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夜霖珏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漩涡,要把人吸进去。
她赶紧错开目光,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我……我也是为了救你,顺便给自己积攒气运……”她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在解释给谁听。
夜霖珏没有再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两人没有直接去坤宁宫,而是在附近一处假山后再次隐蔽起来。这里位置极好,既能看到坤宁宫的大门,又不容易被人发现。
“殿下,我们就这么干等着?”白玖玖有些不解。
“嗯。”夜霖珏点头,“李贵妃很快就会来。她现在唯一能求的,只有皇后。她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求皇后放她和三皇子一条生路。”
“皇后会见她吗?”
“会。”夜霖珏的语气很笃定,“皇后要亲眼看着她绝望,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我这位母后,最喜欢欣赏别人垂死挣扎的样子。”
白玖玖打了个冷战。这已经不是狠毒了,这是变态。
她悄悄放出几只麻雀,让它们飞到坤宁宫的屋檐下,随时准备当她的“现场直播员”。
雪夜里的皇宫寂静得可怕,只有寒风卷着雪花,发出呜呜的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玖玖的脚都快冻僵了。就在她忍不住想跺脚的时候,远处宫道上,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那人提着一盏早就被风雪打湿的灯笼,身上披着一件貂皮斗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起来狼狈不堪。
是李贵妃。
她真的来了。
白玖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李贵妃走到坤宁宫门前,被守门的太监拦住了。她似乎在哀求着什么,声音尖利,带着哭腔,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过了好一会儿,宫门才开了一道缝,李贵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跌跌撞撞地挤了进去。
宫门随即关上,将一切隔绝。
“来了。”夜霖珏的声音在白玖玖耳边响起。
白玖玖立刻闭上眼,将心神沉入到那些麻雀的感官里。
坤宁宫正殿里,温暖如春,熏香袅袅。皇后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李贵妃跪在殿中央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的雪水化开,湿了一大片。
“姐姐……”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求您……求您救救昱儿吧!他是一时糊涂,被人蒙骗了啊!”
皇后终于抬起头,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悲悯的微笑:“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三皇子勾结妖物,意图在秋狩场上行刺,证据确凿,陛下龙颜大怒,本宫……本宫也是有心无力啊。”
“不!不是的!”李贵妃膝行向前,想去抓皇后的裙角,却被一个嬷嬷拦住了,“是有人陷害他!是有人故意把那些证据放在他府里的!姐姐,您跟昱儿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您知道他的性子,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哦?”皇后挑了挑眉,“证据是七皇子和燕天师一同搜出来的,难不成,妹妹是想说,七皇子在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我……”李贵妃语塞。她当然不敢这么说。
“妹妹啊。”皇后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你我姐妹多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国法无情,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皇子。你还是回去吧,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去求情,兴许……还能保住三皇子一条性命。”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充满了关切。
可李贵妃却如坠冰窟。她听懂了皇后的言外之意。
保住一条性命,也就是说,皇位、前程,都彻底完了。三皇子这辈子,就要被圈禁至死了。
“不……”李贵妃猛地甩开皇后的手,眼神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恨意,“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和太子!你们早就想除掉我们母子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李贵妃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当年容妃是怎么死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这次秋狩的事,是谁让我去找苏家,是谁让我暗示昱儿,说七皇子是他最大的障碍!是你!都是你!”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出手快如闪电,狠狠一巴掌扇在李贵妃脸上。
李贵妃被打得摔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看来,贵妃妹妹是病得不轻,开始说胡话了。”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像殿外的风雪,“来人,贵妃娘娘悲伤过度,神志不清,送她回凤仪宫,好生‘照看’。没有本宫和陛下的旨意,不许她踏出宫门半步!”
“是!”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贵妃。
“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李贵妃还在疯狂地咒骂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藏起来了!你们休想高枕无忧!”
皇后听到最后一句话,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堵上她的嘴,带下去。”
一块布被塞进李贵妃嘴里,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强行拖出了大殿。
白玖玖猛地睁开眼,浑身冰冷。
“殿下……”
“我听到了。”夜霖珏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这时,一只麻雀惊慌失措地飞了过来,落在白玖玖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不好了!不好了!主人!坤宁宫的人……他们拎着好几桶油,往凤仪宫的方向去了!”
白玖玖和夜霖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皇后,这是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白玖玖正要开口,夜霖珏却突然拉住她,指了指宫墙的另一边。
只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几个起落,也悄无声息地朝着凤仪宫的方向潜去。
“那是……太子的人。”夜霖珏的声音压得极低,“看来,我这位好皇兄,也等不及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这不止是黄雀。
这是整整一张网,从上到下,要把李贵妃和所有秘密,都烧成灰烬。
突然,远处的天空,猛地亮了一下。
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凤仪宫,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