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钟声悠悠荡落,夜霖珏刚走出宫门,就被一道声音叫住。
“七弟,”夜宸昱那张写满张扬得意的脸凑了过来,他刻意压低声音,“父皇这次的秋狩可与往年不同,山里的野物,野性得很。你这身子骨弱不禁风的,可千万别逞强,万一被什么不长眼的畜生冲撞了、抓伤了,可就不好看了。”
夜霖珏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径直从其身侧走过。
被如此彻底地无视,夜宸昱的脸色瞬间僵住,随即阴冷一笑,对着夜霖珏清瘦却笔直的背影扬声补了一句:“对了,我新得了几只上好的猎犬,嗅觉灵敏至极,最擅长追捕那些藏在暗处、自以为聪明的兔子……七弟,你说巧不巧?”
夜霖昱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远方,那里,几个下人正牵着几条露出森森白牙的獒犬,犬吠声隐隐传来,带着嗜血的兴奋。
夜霖珏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林风紧跟在他身后,直到走出了老远,才终于压不住胸中的怒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殿下,他这是在公然挑衅!属下这就去查他府里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
“不必。”夜霖珏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既然把饵递到我嘴边,我不张嘴咬住,岂不是显得我很不识抬举?”
他想让我死在猎场。
很好,我也正有此意。
林风一愣,瞬间明白了夜霖珏的意思——将计就计,以身为饵。这其中的风险不啻于与虎谋皮!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去好运来。”夜霖珏直接打断了他,目的地明确。
有些戏,总得有个旗鼓相当的搭档,才唱得起来。
***
好运来后院,白玖玖刚从麻雀叽叽喳喳的汇报中得到最新情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三皇子府,西边那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大宅院,如今却笼罩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妖气。
看来那只黄鼠狼精只是个探路的喽啰,这次才是真正的杀招。
“玖儿。”
院门被推开,夜霖珏携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父皇下旨,三日后秋狩。”他走到石桌边坐下,深邃的目光直直锁住她,“三皇兄刚刚在宫门口‘提醒’我,他带了猎犬。”
白玖玖心底冷笑一声,直接抛出自己的情报:“巧了,我的‘探子’也刚回报,三皇子府上,养了只大家伙。妖气冲天,不是善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瞬间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图。
这根本不是一场狩猎。
这是一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鸿门宴。
“殿下打算怎么办?”白玖玖问。
“去。”夜霖珏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白玖玖笑了,就知道他会这么选。
“那我呢?”她挑了挑眉,“总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去唱独角戏吧?”
“扮成我的侍卫,跟我去。”夜霖珏看着她,“不过你这张脸太招摇,得换一张。”
他顿了顿,补充道:“林风会留在京城,替我们盯着苏家和宫里,以防他们趁机发难。”
白玖玖懂了。
这是要把所有火力都吸引到猎场,来一出漂亮的瓮中捉鳖。
“易容是小事。”她站起身,走到夜霖珏身边,压低了声音,“殿下,妖术是皇家禁忌,三皇子怎么敢在秋狩这种场合用?”
夜霖珏缓缓抬眼看她,眼底是一片沉静如万年冰海的深邃,“说不定他还有其他招数。”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地,轻轻握住了她的。
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热,传递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信任。
白玖玖反手握紧,指尖微凉,却因他的温度而变得暖了起来。
“好,”她一字一顿,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我就陪殿下,去看看这出大戏,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角儿。”
***
三日后,京北郊,皇家秋狩山场。
连绵的山脉如巨兽蛰伏在深秋的萧瑟中,肃杀的秋风卷起漫天枯黄的落叶,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草木腐败的气息。
白玖玖换了一身玄色侍卫劲装,脸上覆着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眉眼普通,气质冷硬,混在侍卫堆里毫不起眼。她腰间挎着刀,沉默地跟在夜霖珏身后,敏锐地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
负责接待的太监一看到夜霖珏,脸上那点假笑都懒得维持,捏着兰花指,用公鸭嗓子喊道:“哎哟,是七殿下啊。您的营帐在那边最角落的位置,委屈您自便吧。”
那鄙夷和轻视,毫不掩饰,仿佛让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恩赐。
夜霖珏像是没听见,径直朝那个最偏僻、紧挨着幽深山林的营帐走去。
刚走两步,夜宸昱又阴魂不散地带着人围了上来。
“啧,七弟,你这营帐位置可真是‘清净’啊。”他笑得张扬刺眼,目光却像屠夫打量牲口一样,黏腻地在白玖玖身上刮了一圈,“这位小哥眼生得很,七弟从哪儿新找来的护卫?看着……这身板有点单薄啊,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吧?”
话音未落,他意有所指地一笑,竟直接伸手想去拍白玖玖的肩膀,那动作带着试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衣料的刹那,白玖玖的眼神骤然一寒,握着刀柄的手指猛然收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凌厉的杀气一闪而逝。
但有人比她更快。
“啪!”
夜霖珏闪电般反手扣住了夜宸昱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夜宸昱那张得意的笑脸瞬间凝固,随即因剧痛而扭曲。
“三皇兄,”夜霖珏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我的人,你最好别碰。”
夜宸昱的脸色青红交加,他用尽全力才强行抽出自己发麻发颤的手腕,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圈狰狞的红痕。他皮笑肉不笑地甩着手:“开个玩笑而已,七弟何必当真。明日狩猎开始,你这位‘新护卫’,可得跟紧点,千万别走丢了。”
他最后怨毒地瞥了白玖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记住你了。随后,才带着人悻悻离开。
“进去吧。”夜霖珏拉开帐篷帘子。
帐内陈设简单得堪称寒酸,一张行军床,一张矮几,仅此而已。
白玖玖立刻警惕地检查四周,确认没有被提前动过手脚。
夜霖珏则走到矮几旁,摊开一张猎场的简易地图。
“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明天一进林子,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们落单。”夜霖珏的手指在地图上的一处狭窄的峡谷点了点,“这里,地势险要,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那我们就把伏击点,变成他们的埋骨地。”白玖玖走到他身边,眼神锐利如鹰。
她闭上眼,正准备将自己的妖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先探一探这附近到底藏了什么“惊喜”。
“咚、咚、咚。”
帐篷外,突然传来三声不轻不重、极富节奏的敲门声。
白玖玖瞬间收敛气息,和夜霖珏同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同样的警惕。
这个时间,这个偏僻的地点,谁会来?
“谁?”夜霖珏沉声问,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