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谷藏在龙泉窑遗址的深处,远远望去像铺了层碎玉,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那是历代窑工废弃的瓷片,汝窑的天青、哥窑的冰裂、官窑的红釉……层层叠叠堆成了山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釉料味,像无数未完成的故事在呼吸。
谷中央的石碑饱经风霜,“残而不废”四字却依旧清晰,笔锋带着铁线先生的苍劲。赵晓的银簪突然从发间弹出,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飞向谷西侧的一堆碎瓷,在其中挑挑拣拣,最后衔出七片瓷片:一片带天青釉,一片有冰裂纹,一片泛象牙白,一片含虹彩,一片透胭脂红,一片留兔毫纹,一片镶青花边——正好对应七窑。
她将瓷片放在石碑上,银簪的光顺着碎片边缘流动,七片碎瓷竟自动拼合,组成一个完整的曜变盏轮廓,缺口处的棱角互相咬合,像天生就该在一起。“原来补全曜变,不用找一模一样的瓷片。”周深举着相机拍个不停,突然恍然大悟,“用七脉的碎片反而更和谐,就像铁线先生说的‘破锋笔’,笔尖残缺却更有力量,碎瓷的棱角反而让星图更生动。”
林默将拼好的“虚拟盏”对着阳光,光斑透过碎片,在谷东头的老窑上投下完整的星图。“吱呀——”一声,窑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明火,只有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一看,是沈砚秋的《曜变笔记》,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却仍能闻到松烟墨的香。
“年轻时总想着找一只完整的曜变盏,”笔记里写道,“翻遍了东瀛的博物馆,挖遍了建窑的遗址,却在看到窑工把碎瓷片埋进土里当肥料时突然懂了——完整的星空本就是无数碎片组成的,有明有暗,有圆有缺,才是真的‘曜变’。”
书页里夹着张碎瓷拼贴画:沈砚秋用七窑的碎瓷粘成一颗星,旁边写着“墨瓷术的真谛,不是让所有器物都完美,是让每个残缺都有位置”。赵晓的银簪轻轻落在画上,碎瓷突然发出微光,与谷中的碎瓷片产生共鸣,整片山谷都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像把大地变成了夜空。
夏野捡起脚边一片带焦痕的碎瓷(像极了赵晓银簪上的印记),发现背面刻着个“苏”字——是苏明远的标记。“看来苏先生也来过这儿。”他笑着把碎瓷放进虚拟盏的缺口,正好补上最后一块,“他们早就用碎瓷‘合璧’了,我们只是后知后觉。”
墨影和窑影在碎瓷堆里打滚,身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釉粉,活像两只移动的调色盘。周深抓拍时,镜头里突然闯入那只天目山的松鼠,它嘴里叼着片青花碎瓷,小心翼翼地放进虚拟盏的中心,像在完成最后的仪式。
离开碎瓷谷时,夕阳将石碑的影子拉得很长,“残而不废”四个字在光下泛着金芒。林默把《曜变笔记》放进背包,感觉肩上的重量突然变得很轻——原来传承从不是背着完美的过去前行,是带着所有残缺,依然有勇气拼出新的形状。
谷口的风卷起几片碎瓷,在空中打着旋,像在说:去吧,把这里的启示,带回墨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