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撞破锈迹斑斑的铁门时,夏野的耳膜被“哐当”巨响震得发疼,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教室黑板上。
“家庭信息登记表”七个白粉笔字歪歪扭扭,末笔的粉笔灰簌簌往下掉,像极了初三班主任捏着粉笔的手——那老师总爱在班会课上点名让她填表格,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夏野,你爸到底是干什么的?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赵晓踮着脚够讲台上的作业本,蓝布书包蹭过积灰的讲台,扬起的灰迷住了她的眼。“姐姐你看!”小姑娘举着本泛黄的本子,封皮上“夏野”两个字被水洇得发皱,墨水晕成朵难看的花,“和你名字一样!”
夏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过去。作业本在她掌心被攥得变形,下一秒就被撕成碎片。纸屑飘落在地时,她的吼声震得窗户玻璃嗡嗡响:“别碰我的东西!谁让你动的?!”
赵晓吓得往后缩,书包带从肩上滑下来,露出胳膊上被碎石子划破的红痕。张岚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历史老师的手在发抖:“夏野,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本作业本。”林默弯腰捡起半片纸屑,指尖捻开被泪水泡软的纸页,上面隐约能看到“父亲:夏国强 职业:无”的字样,墨迹被指甲抠得发毛。“密室在刻意刺激你,这些都是假的。”
夏野没理他,转身时后腰撞翻了铁皮课桌。“哐当”一声,文具盒摔在地上,滚出支断芯的铅笔——笔杆上的漆皮剥落,露出里面的木质纹路,和当年父亲在教室走廊摔断的那支一模一样。
那天也是周三,父亲醉醺醺地闯进教室,酒气混着汗臭味扑在她脸上。他拽着她的马尾辫往外拖,嘴里骂着“赔钱货,跟你妈一样狠心”,全班同学的目光像针,扎得她后颈发疼。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手里还捏着那支铅笔,最后“啪”地摔在地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嘶——”袖口被课桌钉子勾住,夏野猛地拽开,手腕内侧露出块褪色的纹身——蓝色墨水已经褪成浅灰,却还能看出是“第三中学”的校徽图案。那是辍学那天,她在纹身店咬牙纹的,老板说“纹个念想”,可后来每次看到,都像看到当年被拽出教室时,掉在地上的那枚校徽。
“这是你的母校?”张岚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停在窗台上的麻雀。她指着粉笔槽里的纸片,“值日生表上有你的名字,每周三值日。”
夏野猛地抬头。粉笔槽里的硬纸板写着“周三:夏野”,旁边用红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哭脸,眼泪画得像条鼻涕虫。
她突然想起初三最后一个周三,值日生表被人改成了“夏野是没人要的野种”,用的也是这种红笔。那天她没哭,只是把黑板擦砸在了班长脸上,然后被请了家长——父亲来学校时,又喝醉了,对着教导主任傻笑:“我女儿随我,脾气冲。”
教室后排的黑板报突然“哗啦”掉下来一角,露出后面的墙——上面用刀刻着密密麻麻的“滚”字,最深的那个笔画里,还嵌着半块橡皮擦。
夏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她的橡皮擦,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野”字,被同学扔进厕所后,她捞出来洗了三天。
黑板上方的吊扇突然转动起来,扇叶卷起地上的纸屑,像场荒唐的雪。夏野盯着那行“家庭信息登记表”,突然抓起讲台上的黑板擦,狠狠砸了过去。
粉笔灰弥漫开来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假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