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穿衣镜比人还高,镜框是暗黑色的金属,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圆的、长的、三角的,瞳孔都是镂空的齿轮孔,大小不一,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大,最大的能塞进半只手掌。镜面上蒙着层薄灰,却偏能把人影映得透亮,连夏野背包上的补丁都看得一清二楚。
夏野把四块碎片按齿轮纹对齐,往镜框的凹槽里嵌。碎片刚碰到金属框,就被一股力吸了进去,“咔”地卡紧。下一秒,所有眼睛突然转动起来,瞳孔里的齿轮孔跟着旋转,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无数只眼珠在眨动。镜中浮现出五个影子,动作僵硬,关节转动时带着钝响,像上了发条的木偶,表情却和他们一模一样——夏野的影子蹙着眉,陈凯的影子抿着嘴,连赵晓攥着橡皮的姿势都分毫不差。
“老鬼的病历本夹着张字条,说要‘同步10秒’。”张岚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有点发飘,“影子是我们的心魔,怕的不是我们,是我们信不信同伴。信了,它们就不敢乱。”她说着,先慢慢举起右手,掌心朝前。镜中的影子迟疑了下,关节“咔嗒”响了声,才缓缓跟着举起手,动作慢了半拍,像在犹豫。
夏野的眩晕感又涌上来,对称的恐惧像细针扎着太阳穴。但她看着张岚的影子渐渐跟上动作,突然咬紧牙,忍着天旋地转,慢慢抬起握着扳手的左手。镜中的自己盯着她的动作,睫毛颤了颤,终于同步抬起手,扳手的角度、指尖的力度,分毫不差。齿轮卡进脑子的疼突然轻了些,她发现只要不盯着影子的脸,只看动作的轨迹,眩晕就会减轻——就像父亲教她拆对称齿轮时说的:“别管它长得一样,看齿牙往哪转。”
陈凯握紧消防斧,指节泛白。镜中的影子原本举着斧刃对着他,像是随时要劈下来,此刻见他不动,斧刃慢慢往下沉,动作从反抗变成顺从,最后和他一样,把斧柄拄在地上。林默举着平板,屏幕上的数据流滚动着,镜影的平板屏幕里,数据流竟和他的完全重合,连卡顿的地方都一样。赵晓把橡皮轻轻贴在镜面上,镜影的小手犹豫了下,也跟着按上去,粉色的橡皮在镜中映出小小的光斑,像颗定心丸。
五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影子的动作也越来越顺,再没有迟疑和反抗。夏野盯着墙上的挂钟——那是走廊里唯一不反光的东西,指针正一秒一秒地爬。当秒针走过10格,镜框上的眼睛突然亮起红光,瞳孔里的齿轮孔“咔嗒咔嗒”转得飞快,四块碎片与镜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咔”声。
穿衣镜像门一样缓缓滑开,露出后面的通道,黑黢黢的,只能看见往下的台阶。通道口的墙上,有人用硬物刻了行字,是父亲的笔迹:“镜子照出的不是怕,是没说出口的信。”
赵晓突然指着滑开的镜面,小声说:“影子在鞠躬。”众人回头看,镜中的五个影子正齐齐弯下腰,动作整齐,像在送别。然后,它们随着镜面的闭合渐渐淡去,最后只剩那面空荡荡的墙,刻满眼睛的镜框隐入黑暗,再没动静。
陈凯用消防斧探了探台阶,是实心的。“下去看看。”他打头往下走,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像敲在鼓上。夏野走在中间,摸着口袋里的齿轮碎片,突然觉得那些镜子里的影子或许从未想过伤害他们——它们只是在教他们,如何把后背交给身边的人。
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滴水声,混着齿轮转动的轻响,像在等他们继续往下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