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的晨雾带着刺骨的寒意，沈清辞将那枚“定国安邦”碎玉揣进贴身处，指尖仍能感受到玉的冰凉。萧彻正蹲在庙门口，用树枝在地上勾画着路线——从断云岭到望津港需经三座城，每座城都有禁军驻守，如今二皇子政变，这些关卡早已成了龙潭虎穴。
“第一关是‘落马坡’，那里有座吊桥，是通往江南的必经之路。”萧彻的树枝顿在“落马坡”三个字上，“去年我押送粮草时走过，守桥的是禁军百户张猛，是我爹的老部下，本是信得过的……”
“现在未必了。”沈清辞接过话头，将刚从商队那里换来的消息复述一遍，“昨夜那队面具人提到，落马坡的吊桥三天前就换了守卫，全是二皇子的心腹，连过往的挑夫都要搜身。”
石敢当蹲在旁边，嘴里嚼着最后一块沙枣干，含糊道：“要不咱绕路？翻旁边的黑风山，虽说险点，但总比跟禁军硬碰硬强。”
“黑风山更不能去。”沈砚举着照影镜，镜面映出黑风山的轮廓，山坳里隐约有火光闪烁，“镜子里有瘴气，跟火鸦营总坛的瘴气很像，怕是有影煞或者……火鸦营的余党在那边设了埋伏。”
四人一时沉默，晨雾在他们脚边缭绕，像化不开的愁绪。原本以为只要甩开追兵，直奔望津港就能召集旧部，可如今看来，二皇子的布局远比他们想象的缜密——明面上有禁军封路，暗地里有火鸦营余党配合，连绕路的缝隙都快被堵死了。
“再等等。”萧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那队商队说，今天午时会有一批‘货’从落马坡过，是给江南盐商送的私盐，守桥的人收了好处，盘查会松些。咱们可以混在里面。”
沈清辞皱眉：“私盐贩子未必肯带我们，而且风险太大。”
“风险总比坐以待毙强。”萧彻望向晨雾深处，“我刚才在庙后发现了些被丢弃的盐袋，上面有‘漕帮’的标记。漕帮和我爹有旧，说不定能通融。”
事不宜迟，四人简单收拾行装，换上商队给的粗布衣服，跟着商队往落马坡方向走。沈清辞和沈砚扮成挑夫，萧彻装作赶车的，石敢当则扛着卷成捆的渔网，装作是给盐商送的货。
离落马坡还有半里地，就听到吊桥方向传来吆喝声。守桥的禁军果然如商队所说，穿着崭新的铠甲，腰间却挂着和火鸦营相似的黑铁令牌——萧彻一眼就认出，那是二皇子私自铸造的“镇南令”，只有他的心腹才能佩戴。
“停！”守桥的队正拦住建队，三角眼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干什么的？”
商队头领连忙递上银子，陪笑道：“给李盐商送的货，您通融通融。”
队正掂了掂银子，目光却落在萧彻身上：“这人面生得很，哪来的？”
萧彻低头赶着车，声音粗哑：“乡下找来的帮工，力气大，老实。”
队正狐疑地走上前，伸手就要掀开车帘。沈清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按在藏在扁担里的软剑上——只要他发现车是空的（盐早就被商队藏在别处，只留了空车做幌子），一切就完了。
就在这时，石敢当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渔网掉在地上散开，正好罩住队正的脚。“对不住对不住！闹肚子！”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收网，故意把渔网往队正身上蹭，“这网刚从西漠带来，沾了沙子，磨着您了吧？”
队正被渔网缠得不耐烦，一脚踹开石敢当：“滚蛋！赶紧过！”
商队头领连忙吆喝着赶车，沈清辞和沈砚低着头，快步跟上。车轮碾过吊桥的木板，发出“咯吱”的声响，像踩在每个人的心上。直到走出半里地，听不到守桥的吆喝声了，众人才松了口气。
“石大哥，你这招够损的！”沈砚忍不住笑。
石敢当得意地拍着渔网：“这叫随机应变！要不是我这网……”话没说完，就见前方官道上跑来一匹快马，马上的骑士穿着漕帮的衣服，看到他们，立刻勒住缰绳，脸色煞白：“不好了！望津港被围了！”
众人如遭雷击。
“谁围的？”萧彻追问。
“是禁军副统领亲自带的兵！”骑士急得声音发颤，“说沈家旧部谋逆，昨天半夜就封了港口，凡是和沈家沾边的，全被抓了！我们帮主拼死让我突围报信，说……说二皇子手里有份‘三族通敌’的名单，连影族和鸾鸟族都在上面！”
沈清辞只觉得天旋地转——望津港是他们最后的指望，如今被围，等于断了后援。而“三族通敌”的名单，显然是二皇子为了铲除异己编造的，一旦传开，刚稳定下来的三族又会陷入危机。
“怎么会这样……”沈砚的照影镜“哐当”掉在地上，镜面磕出裂痕，映出的人影都变得扭曲，“我们明明……明明刚让影族安稳下来……”
萧彻扶住摇摇欲坠的沈清辞，声音却异常冷静：“慌没用。二皇子敢这么做，肯定是笃定我们回不去，也联系不上北境的旧部。”他看向骑士，“漕帮有没有秘密水道能进望津港？”
骑士点头：“有是有，但水道口被禁军盯得紧，而且……里面有水蛭阵，专咬生人。”
石敢当眼睛一亮：“水蛭？那玩意儿怕盐！咱们不是有私盐吗？撒点进去，保证它们不敢靠近！”
这倒是个办法，可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就算进了望津港，怎么救出被抓的旧部？怎么把消息传出去？怎么应对二皇子接下来的动作？一连串的问题像吊桥的锁链，缠得人喘不过气。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照影镜，擦掉镜面上的灰尘：“一步一步来。先找到水道，进去再说。”她看向萧彻，“你说得对，他越想让我们慌，我们越要稳住。”
萧彻点头，从怀里掏出父亲留下的半块兵符：“这兵符能调动北境的暗线，只要能把消息送出江南，北境的铁骑就能南下。”
可怎么送？谁能信得过？连漕帮都只能偷偷报信，可见二皇子的势力已渗透到各个角落。
暮色降临时，众人躲在落马坡附近的破庙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沈清辞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想起影族族长的话：“危机里藏着转机，就看能不能沉住气。”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望津港牢里，被抓的沈家旧部正用指甲在墙上刻着凤凰纹——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只要看到凤凰纹，就知道少主还在，希望还在。而北境的某个驿站里，一个穿黑衣的信使正快马加鞭，他怀里揣着萧彻父亲的旧信，信上只有一句话：“若京城有变，信沈家女。”
破庙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四人凝重的脸。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生死。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走下去——因为身后是三族的安危，是万千百姓的期盼，是不能退让的家国大义。
只是这一次，他们真的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在迷雾中摸索着，祈祷下一步踩中的不是深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