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石室时,天已微亮。晨曦穿透林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沾着露水的草叶蹭过裤脚,带着清冽的草木香。萧彻的伤被沈清辞重新包扎过,虽仍隐隐作痛,却已能勉强行走,只是后背的绷带每隔片刻就会渗出些血,看得沈清辞眉头直皱。
“要不还是我背你吧?”她第三次提议,手里攥着刚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伤药,瓶身上的火鸦纹被她摩挲得发亮。
萧彻偏过头,耳尖微红:“真不用。再啰嗦,石敢当该笑话我们了。”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石敢当踩着块青苔滑了个屁股墩,手里的地图飞出去,正好落在族长脚边。老头捡起来展开,突然“咦”了一声:“这地图……标着谷口有处‘迷魂阵’,画的路线怎么看着像小孩子涂鸦?”
众人凑过去,只见地图上通往火鸦营总坛的山谷入口处,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折线,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的乌鸦,被圈起来打了个叉。石敢当揉着屁股站起来:“管他啥阵,进去再说!我这渔网连水祟都能兜,还怕几个破石头?”
沈砚抱着照影镜,突然指着镜中:“你们看,镜子里的谷口在发光。”镜面映出的山谷入口处,有团淡淡的红光,像有人在那里点了堆火。
“是鸾鸟族的‘信火’。”族长眼睛一亮,“看来有自己人在谷口接应!”
一行人加快脚步,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谷口。这里果然如地图所示,立着几块丈高的巨石,石缝间缠着老藤,藤蔓上挂着些风干的骨头,看着阴森森的。而所谓的“信火”,竟是几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正围着一堆篝火烤红薯,红薯的焦香混着草木灰的味道,在晨风中飘得老远。
“是鸾鸟族的孩子们!”沈砚认出为首的少年,是他小时候一起玩的伙伴阿木,“你们怎么在这?”
阿木看到沈砚,手里的红薯“啪嗒”掉在地上,嘴里的热气都忘了哈:“小砚哥?你没死?族长说你被火鸦营的人抓去喂鱼了!”
沈清辞忍不住笑了——看来族长为了稳住族人,编了个够吓人的谎。
阿木挠挠头,指着篝火旁的布袋:“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听说你们要去端火鸦营的老巢,特地烤了红薯给你们当干粮,还……还带了这个。”他从布袋里掏出个陶瓮,打开塞子,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飘出来,“是我娘腌的酸梅子,说吃了能醒神,防迷魂阵里的瘴气。”
石敢当捏起颗梅子扔进嘴里,酸得直皱眉,却又忍不住再捏一颗:“嘿,这味儿冲!比我婆娘腌的咸菜带劲!”
萧彻拿起一颗梅子,刚要递到沈清辞嘴边,就见她突然捂住鼻子:“等等,这瘴气……”谷口的晨雾里,隐约有股甜腻的香气,闻着让人头晕——是迷魂阵的瘴气真的来了!
“快吃梅子!”族长喊道,率先抓起一把塞进嘴里。众人纷纷效仿,酸劲直冲脑门,果然驱散了那股昏沉感。
阿木却突然一拍大腿:“糟了!我把‘破阵符’忘在树上了!”他指着旁边一棵老槐树,“我娘说这符能让石头让路,我怕弄丢,就挂在树杈上了!”
石敢当自告奋勇爬树去取,刚攀到一半,突然“哎哟”一声滑下来,怀里的渔网撒了一地,正好罩住几只从树上惊飞的麻雀。麻雀在网里扑腾,翅膀扑棱棱地扇着灰,逗得阿木他们直笑。
“你这网是通人性啊,知道抓几只鸟给咱们打牙祭?”沈清辞帮石敢当解网,指尖被麻雀的爪子挠了一下,痒得她缩手。萧彻立刻抓过她的手查看,见只是红了点,才松了口气,却还是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小心点。”
石敢当好不容易从树杈上摸下符纸,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凤凰,旁边写着“见符如见娘”。他忍不住笑:“这符是你娘画的?比萧大哥的香包还抽象。”
“别笑!”阿木急得脸红,“我娘说这是祖传的画法!”
正说着,谷口的巨石突然动了!几块石头缓缓旋转,露出中间的通道,通道里飘出的瘴气碰到符纸,竟像遇到烈火似的散开了。众人都看呆了——这歪歪扭扭的符,居然真有用!
“我娘说,破阵符的关键不是画得多好看,是心里得想着‘护着家人’。”阿木挺起小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我娘画的时候,想着让我爹平安从战场回来,所以符灵得很!”
沈清辞看着符纸上那笨拙的凤凰,突然想起萧彻给她缝的香包。那针脚歪歪扭扭,却藏着他笨拙的心意,就像这符纸,虽不精致,却盛满了最质朴的守护。她悄悄碰了碰萧彻的胳膊,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里带着笑意,两人心照不宣地弯了弯嘴角。
穿过巨石阵,谷内的景象豁然开朗。一条小溪穿谷而过,溪边开着成片的紫花,看着像薰衣草,却比薰衣草更艳。阿木说这是“忘忧草”,闻多了能让人想起开心的事。
沈清辞摘了朵别在发间,转头问萧彻:“好看吗?”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紫花上,又移到她笑盈盈的脸上,喉结动了动,半晌才低声说:“好看。”石敢当在旁边起哄:“萧大哥脸红啦!比忘忧草还红!”
正闹着,沈砚的照影镜突然发出“嗡”的轻响,镜面上映出远处的山坳里,有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树上挂东西,像是在布置陷阱。
“是火鸦营的探子!”萧彻立刻收敛起笑意,沉声道,“他们在树上挂了铃铛,只要有人经过就会响。”
石敢当眼珠一转,从渔网里抓出那几只还没放生的麻雀:“有了!”他将麻雀的腿上系上细绳,往山坳方向一放,麻雀扑棱棱地飞过去,正好撞在铃铛上,“叮铃铃”的响声惊动了探子,他们慌忙去追麻雀,乱糟糟的像群被捅了窝的马蜂。
“走!”萧彻趁机挥手,众人猫着腰从另一侧的草丛溜过去,等探子们回过神,早已没了踪影。
谷深处传来隐约的号角声,火鸦营的总坛就在前方的黑石崖上。沈清辞回头望了眼谷口,阿木和少年们正挥着破阵符给他们送行,晨风中,那歪歪扭扭的凤凰符像面小小的旗帜,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等这事了了,”沈清辞轻声说,“咱们回来给阿木娘道谢吧。”
萧彻点头,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忘忧草的淡香:“好。再让石敢当学学怎么画符,省得他总笑话别人。”
石敢当在前面听到,嚷嚷道:“画符哪有织网难!等我织个带凤凰纹的网,保准比符还灵!”
笑声在谷间回荡,惊起几只彩蝶,绕着他们飞舞。前路的黑石崖依旧阴森,火鸦营的阴影尚未散去,但此刻,有身边人的温度,有身后少年们的期盼,还有这满谷的花香与趣事,连危机都仿佛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