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
那声音,微弱,沙哑,带着浓重的、仿佛来自水底淤泥深处的回响,在寂静的船舱中幽幽荡开,清晰得令人心悸。
是张起灵的声音!不,又有些不同。比张起灵平常的语调更加空洞,更加遥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仿佛说话的不是喉咙,而是这口沉寂了千百年的青铜棺椁本身。
吴邪和胖子浑身剧震,如同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口巨大的、布满铜绿的青铜棺!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小哥真的在棺材里?!他还活着?或者说……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和我们说话?
守墓人那两点绿光,也骤然转向了青铜棺,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是兴奋?是狂热?还是……一种终于等到了的解脱?
“给他……”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更轻,更缥缈,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水里。
吴邪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着手中的防水袋,那冰冷的触感仿佛有千钧之重。给他?把这“钥匙”碎片,这可能是最后希望、也可能是开启灾难之门的信物,交给眼前这个诡异莫测的守墓人?就凭棺中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声音?
“小哥?是你吗?你怎么样了?”吴邪的声音在颤抖,他对着青铜棺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船舱里回荡。
没有回应。青铜棺依旧沉默,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守墓人却嘶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听见了吗?他自己……也等不及了。交出钥匙,了结一切……”
“了结个屁!”胖子红着眼睛,对着青铜棺嘶吼,“小哥!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这老鬼把你弄进去的?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
依旧没有回应。只有船舱外水尸们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密集的嘶吼,和沉船发出的、令人牙酸的、仿佛即将解体的呻吟。
“最后一遍……钥匙……给我!”守墓人失去了耐心,绿光骤然暴涨,一股阴冷、暴虐的气息从他佝偻的身体中爆发出来,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席卷了整个船舱!船舱四壁腐朽的木板发出“咔咔”的爆裂声,外面水尸的嘶吼也达到了顶点,仿佛随时会冲破那无形的屏障涌进来!
压力!巨大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死亡压力!
吴邪的手在颤抖,嘴唇被咬出血丝。他看着胖子绝望而疯狂的眼神,看着四周即将崩溃的船舱,听着棺中那死寂的沉默,又看向守墓人那双贪婪、冰冷的绿光眼睛。
“我操你姥姥!”胖子嘶吼一声,举起手中射鱼枪残存的枪托,就要砸向守墓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给他。”
第三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不是从青铜棺中传出的。而是……从我们身后,从船舱的入口处传来!
声音平淡,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从冰泉中流淌而出的疲惫。
但这声音,却比棺中那空洞的回响,比守墓人那嘶哑的威胁,更能让吴邪和胖子瞬间僵直,血液逆流,头皮炸裂!
他们猛地回头!
船舱入口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一个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再看到的人。
一身残破的、带着水渍和硝烟痕迹的黑色潜水服,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身形依旧挺拔,但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那张脸,英俊,苍白,眼神漆黑,深不见底,平静得如同万年寒潭。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断了半截的、沾着墨绿色粘液的黑色匕首,身上还带着刚刚经历过激烈搏杀的、未散尽的血腥和戾气。
是张起灵!是活生生的、从外面走进来的、我们认识的、那个张起灵!不是棺中那个声音!不是幻觉!
“小……小哥?!”吴邪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破碎不成调。胖子也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手里的枪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浑身的毛瞬间炸开,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个身影,喉咙里发出难以置信的、警惕的低吼。气息!是他!是那个熟悉的、冰冷又可靠的气息!可是……怎么可能?!
他不是应该躺在西湖边铺子的床上,气息奄奄,昏迷不醒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醒的?他怎么可能独自一人找到这里,甚至从那些疯狂的水尸中杀进来?!
“你……你……”吴邪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是惊喜?是震惊?是狂喜?还是……更深的恐惧和疑惑?他看看门口活生生的张起灵,又看看面前那口死寂的青铜棺。棺中的声音是谁?这个守墓人要的“钥匙”又是什么?眼前的一切,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守墓人也猛地转身,绿光爆闪,死死盯住门口的张起灵。他那张被水泡发、模糊不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不可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守墓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你应该在……在里面!钥匙应该在你身上!你怎么可能……”
“假的。”张起灵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甚至没有看那守墓人一眼,目光只是淡淡扫过吴邪和胖子,最后落在了那口青铜棺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疲惫,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里面……是假的。”他重复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和猫)耳中,“是……诱饵。为了……引你出来。”
他抬起那握着断匕的手,指了指守墓人,又指向那口青铜棺:“他,和它,是一体的。他……是这口棺的守尸灵。他等的,不是我。而是……完整的钥匙碎片,和……守门人嫡系的血脉。他要用这两样东西,打开棺材,放出里面的……东西。”
一体?守尸灵?打开棺材?里面的东西?
信息量太大,吴邪和胖子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根本无法消化。但有一点他们听明白了——棺里的声音,是假的!是诱饵!眼前这个守墓人,目标根本不是“救”张起灵,而是要“用”他!
“你……你放屁!”守墓人似乎被戳穿了最深的秘密,发出愤怒的咆哮,身上的阴冷气息猛然爆发,船舱剧烈震动!“钥匙就在他身上!给我!给我!!!”
他猛地扑向吴邪,枯爪如钩,直取吴邪胸前的防水袋!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
“小心!”胖子下意识要挡在吴邪身前。
但有人比他更快!
张起灵动了。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吴邪身前,手中那半截断匕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的气息,划出一道乌光,不是刺向守墓人,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噗嗤!”
锋利的断匕深深刺入掌心,鲜血瞬间涌出!那血,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暗金色的光泽!血液滴落的瞬间,整个船舱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时间,空间,仿佛都停顿了一瞬!
守墓人扑来的动作猛地一滞,绿光闪烁的眼中露出了极致的惊恐和……贪婪?“你的血!嫡系的血!你果然……”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张起灵的动作没有停止。他沾满暗金色血液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拍向了吴邪胸前的那个防水袋!不,准确地说是拍向防水袋里的“钥匙”碎片!
“啪!”
一声轻响。暗金色的血液瞬间浸透了防水袋,与里面那截乌黑的、冰冷的钥匙碎片接触在一起!
“嗡——!!!”
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声,骤然响起!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截一直死寂的、乌黑的钥匙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欲裂的、暗金与幽绿交织的诡异光芒!光芒中,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浮现、流转!一股浩瀚、古老、威严、却又充满混乱与毁灭的气息,如同火山爆发般,从碎片中喷涌而出!
“不——!!!”守墓人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尖叫中充满了绝望、愤怒和……一丝诡异的狂喜?
暗金色的光芒瞬间吞没了守墓人!他佝偻的身影在光芒中扭曲、变形,发出“滋滋”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他那两点绿光疯狂闪烁,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充满怨恨的嘶鸣,彻底黯淡、消散!
守尸灵,灭了。
但异变才刚刚开始!
钥匙碎片爆发的光芒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盛!它挣脱了防水袋的束缚,悬浮在半空,剧烈震颤着,暗金与幽绿的光芒交织碰撞,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沉船开始疯狂震动,腐朽的木板纷纷断裂、坠落!船舱外,水尸们发出恐惧的哀嚎,四散奔逃,仿佛遇到了天敌!
“咔……咔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船舱中央传来。
是那口巨大的、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青铜棺!在钥匙碎片光芒的照射下,棺盖……正在缓缓地、自动地……向一侧滑开!一股比守墓人阴冷万倍、比钥匙碎片混乱千倍、带着无尽腐朽、怨恨与疯狂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从棺中汹涌而出!
棺盖,开了。
里面躺着的东西,露出了冰山一角。
那不是张起灵。
那是一具……无法形容的、扭曲的、巨大的、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半人半蛇的、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古尸!尸体的胸口,插着一把断裂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黯淡无光的、与钥匙碎片材质相似的黑色宝石。而尸体的眉心,赫然镶嵌着另一块……同样黯淡的、形状略异的黑色碎片!与张起灵手中的钥匙碎片,仿佛同出一源,却更加巨大,更加……邪恶!
“这才是……真正的钥匙……”张起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他左手伤口还在流血,暗金色的血液滴落,融入下方翻涌的黑色气息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他抬起头,看向那缓缓坐起的、睁开一双猩红竖瞳的古尸,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也是……最后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