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相扣的触感,如同烙印,深深留在彼此的掌心,贯穿了整个后半夜。顾临溪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只记得松开手时,沈瓷飞快抽回手的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她染红到脖颈的肌肤。没有道别,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客厅,留下他一个人对着跳跃的炉火,心跳如擂鼓,掌心残留的温热与细腻触感久久不散。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都是她覆盖上来的微凉掌心,和她最终那生涩却坚定的回握。
清晨,雨势渐歇,只剩下屋檐断断续续的滴水声。顾临溪比平时醒得更早,窗外是灰白的天光。他洗漱完毕,站在房间门口,竟有些罕见的踌躇。昨夜那突如其来的亲密,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他不知道今天该如何面对她。
深吸一口气,他推开门走下楼。餐厅里,岚姨正在摆放餐具,看到他,笑容比往日更深了些:“临溪少爷,早。小姐已经在厨房了。”
又是在厨房?顾临溪的心微微一动。他走向厨房,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灶台前,依旧围着那条碎花围裙。听到脚步声,沈瓷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她的眼神有些闪烁,迅速避开了他的视线,耳廓带着晨光也掩不住的薄红,语气却努力维持着平时的淡然:“醒了?今天熬了鱼片粥。”
“嗯。”顾临溪应了一声,走到她身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他看着她熟练地将腌制好的鱼片放入翻滚的白粥中,动作比之前从容了许多。“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沈瓷的回答依旧干脆,但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站着就好。”
顾临溪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也照在她领口露出的那抹银色链子上。一种平淡却充盈的幸福感,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
早餐依旧是在厨房的小餐桌旁进行。鱼片粥鲜美滚烫,沈瓷还难得地煎了两个形状规整的荷包蛋。两人安静地吃着,偶尔目光相接,又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甜的尴尬。
“今天……”吃完早餐,沈瓷放下勺子,目光落在空了的碗沿,声音很轻,“天气似乎好些了。”
顾临溪看向窗外,云层依然很厚,但确实没有再下雨。“嗯,比昨天好。”
“那……”沈瓷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抬起眼看他,“要不要……去琴房?”
顾临溪愣了一下。琴房?那架她许久未碰、上次弹奏还走了调的钢琴?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
琴房在主宅的东侧,平时很少使用,但岚姨一直打扫得很干净。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静立在窗边,琴盖闭合着,上面没有一丝灰尘。
沈瓷走到钢琴前,手指拂过光滑的琴盖,动作有些迟疑。顾临溪跟在她身后,没有催促。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琴盖。黑白琴键露了出来,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象牙般温润的光泽。
她在琴凳上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没有立刻落下。顾临溪站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能看到她微微绷紧的肩线。
“我……可能还是弹不好。”她低声说,像是在对他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没关系。”顾临溪温和地回应,“我想听。”
沈瓷沉默了片刻,然后,指尖落下。依旧是那首《致爱丽丝》,旋律缓缓流淌出来。比起雨夜那次,这次的弹奏流畅了许多,虽然在一些转音和节奏上依旧能听出生疏,但不再有磕绊,情感也更加饱满。
她微垂着头,长发从肩侧滑落,侧脸线条在琴房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宁静。阳光偶尔从云隙中透出,照亮她翻飞的手指和那枚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的桂花吊坠。
顾临溪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弹琴。这是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向他敞开一点点心扉,回应着昨夜那个牵手的约定。
一曲终了,余音在琴房里缓缓消散。沈瓷的手指停在琴键上,轻轻按着最后一个音符,没有立刻抬起。
顾临溪走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握住了她放在琴键上的左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沈瓷的身体微微一颤,但没有挣脱。
“很好听。”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气息拂过她的发丝,“比上次进步很多。”
沈瓷的耳尖更红了。她微微侧过头,想要避开他过于靠近的气息,却正好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眼眸。心跳瞬间失序。
“……还差得远。”她有些狼狈地转回头,低声嘟囔了一句,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稍稍用力握住。
“慢慢来。”顾临溪的声音里带着纵容的笑意,“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们”这两个字,让沈瓷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酥麻一片。她不再试图抽手,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琴房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交织。窗外的云层似乎又散开了一些,阳光更多地洒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黑白琴键上,也落在彼此悄然靠近的心上。
这未竟的曲调,和这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虽然微弱,却带着足以驱散阴霾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