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顾临溪的脖颈,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以为你守护的是谁?沈瓷父母的死,可不是意外。」
周围的阳光、花香、沈瓷安静的侧影……所有温馨平静的假象,在这一刻被这几个字砸得粉碎。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让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不是意外?
那是什么?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沈瓷。她正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垂着,专注地嗅着指尖橘子瓣散发出的清甜气息,阳光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减弱了平日里的凌厉,显出几分罕见的宁静与脆弱。
她对此一无所知。
顾临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下意识地拇指一动,飞快地删除了那条短信,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个可怕的信息。然后,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压下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僵硬,但尽量自然的笑容。
“怎么了?”沈瓷似乎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异常,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带着询问看向他。
“没什么,”顾临溪把手机塞回口袋,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垃圾短信。”他拿起另一瓣橘子,递到她嘴边,试图转移话题,“甜吗?”
沈瓷探究地看了他两秒,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他的伪装。顾临溪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最终,她没有再问,只是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住了那瓣橘子,点了点头。
顾临溪暗暗松了口气,但心底那块巨石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再也无法移开。
接下来的半天,顾临溪都有些心神不宁。他陪着沈瓷在花园里散步,扶着她回房休息,回应着她偶尔的只言片语,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但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那条短信背后所代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沈瓷父母的死,不是意外。
这意味着什么?是谋杀?是谁动的手?老爷子?二房?还是……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
这条短信是谁发来的?目的是什么?挑拨离间?警告?还是想借他的手,去揭开某个沈瓷自己都不知道的可怕真相?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里翻滚。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冰面上,脚下随时可能崩塌,露出下面吞噬一切的寒潭。
他不敢告诉沈瓷。
她刚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身体和精神都还处在最脆弱的恢复期。她开始学着依赖他,信任他,甚至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片刻的软弱。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样一个足以摧毁她过去所有认知、甚至可能让她再次崩溃的真相去刺激她。
这个秘密,像一团灼热的火炭,被他死死地捂在了心里。他必须自己先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傍晚,趁着沈瓷睡下,顾临溪找到了在书房处理事情的阿威。
“阿威,”顾临溪关上门,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有件事,我想私下问你。”
阿威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他:“顾少爷请说。”
顾临溪斟酌着用词,没有提那条短信,而是换了一种方式试探:“我……最近想起一些事,关于沈瓷的父母。他们当年,是怎么去世的?”
阿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顾临溪,似乎在判断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阿威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官方结论是意外,车祸。”
“官方结论?”顾临溪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心猛地一沉,“那……非官方的呢?”
阿威沉默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顾少爷,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尤其是现在。”
“对我好?”顾临溪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阿威,“还是对沈瓷好?阿威,我现在和她站在一条船上,她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如果她父母的死真的有隐情,你觉得那些人会放过我吗?会放过现在重伤未愈的她吗?”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阿威看着他,眼神复杂。他似乎在权衡,在判断顾临溪是否值得托付这个沉重的秘密。
“那场车祸,”最终,阿威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第三个人听去,“很蹊跷。刹车线有被人为磨损的痕迹,但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是意外。老爷子……当年也曾下令严查,但后来,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
顾临溪的呼吸一滞。连老爷子都查不下去?或者……是不想查下去?
“有怀疑对象吗?”顾临溪追问,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阿威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当时沈家内斗正酣,想对大房下手的人,不在少数。二房,三房,甚至……一些外部势力,都有可能。”
外部势力……
顾临溪想起了那条断掉的线索,那个海外空壳公司,以及失踪的手下。难道这一切,都和十几年前的旧案有关?
“这件事,”阿威看着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恳求,“小姐她……一直不愿意深究。或者说,她可能潜意识里知道水太深,在她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选择了暂时搁置。顾少爷,我希望你……暂时也不要惊动她。”
顾临溪看着阿威眼中那份对沈瓷的绝对忠诚和维护,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莽撞地揭开伤疤,而是在暗处,为她织起一张防护网,同时,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个被尘封的、血淋淋的真相。
从书房出来,顾临溪的心情更加沉重。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而迷宫的中央,是他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女人。
他回到主卧,沈瓷还在睡着,呼吸平稳。他轻轻坐在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不管前方是什么,是家族的倾轧,是陈年的血仇,还是更可怕的阴谋,他都不会再退缩。
他俯下身,极轻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带着无比的珍视和承诺。
“无论是什么,”他在她耳边,用气声低语,“我都会陪着你。”
睡梦中的沈瓷,仿佛听到了他的誓言,微微动了一下,无意识地向他靠近了些。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隐秘的茶室里。
一个穿着中山装、背影挺拔的男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对面,坐着的赫然是之前出现在医院、代表老爷子的李秘书。
“消息,已经递过去了。”李秘书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中山装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茶室里回荡,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种子已经种下,就看……什么时候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