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听雨叩心门……”
苏月儿轻声念出那残碑底部浮现的古字,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李无言也凝神看着这几个字,皇道正气的直觉让他感受到这其中蕴含的深意,绝非字面那么简单。
“叩心门……”李无言重复着最后三个字,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流淌着云纹的残碑,“难道,要通过这残碑的考验,才能找到真正的听雨楼入口?”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那块流云残碑再次发生了变化。碑体上那些缓缓蠕动的云纹骤然加速,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最终在碑面中央凝聚、旋转,形成了一个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人心的云雾漩涡。漩涡之中,不再有云兵涌出,而是散发出一种直指灵魂本源的奇异吸力,同时一股浩然而温和的意念笼罩了整个山谷。
那意念并非语言,却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息——欲入听雨,先叩己心。
“看来,这就是‘叩心门’了。”苏月儿看着那云雾漩涡,感受到其中并无恶意,反而带着一种引导与考验的意味,“需要我们进入这漩涡,直面自己的内心?”
李无言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既然走到了这里,就没有退缩的理由。我先来。”
他将背上的李逍遥小心地放下,交由苏月儿暂时看护,随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那流云残碑。当他靠近那云雾漩涡时,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他没有抵抗,任由自己的身影被那漩涡吞噬,消失不见。
苏月儿紧张地看着李无言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怀中依旧沉睡、但周身萦绕着淡淡混沌氤氲的李逍遥,心中默默祈祷。
……
李无言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上下左右皆是茫茫云雾,看不到尽头,也感知不到方向。在这里,五感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唯有内心深处的念头被无限放大。
起初,是一片寂静。唯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在空旷的云海中回响。
然后,记忆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
他看到了幼时与哥哥在皇宫花园中追逐嬉戏,阳光明媚,无忧无虑……画面陡然一转,是宫廷巨变,血火冲天,父皇母后染血的身影,忠仆拼死将他们兄弟二人推入密道的决绝……紧接着是漫长的逃亡,颠沛流离,哥哥始终将他护在身后,用尚且稚嫩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修炼的艰辛,皇道正气的煌煌与沉重,对力量的渴望,对复仇的执念,对守护身边人的责任……
种种情绪——亲情的温暖,失去的悲痛,逃亡的恐惧,复仇的火焰,责任的沉重——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它们化作各种幻象,试图将他拉入沉沦:有时是重现当年惨剧,让他沉浸在无尽的仇恨与痛苦中;有时是幻化出强大的力量,诱惑他放弃坚守,堕入更快获取力量的歧途;有时则是营造出虚假的安宁,让他忘却责任,沉溺于虚幻的和平。
“守护……我要守护……”
李无言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皇道正气在体内自行运转,散发出煌煌之光,驱散着那些试图侵蚀他意志的负面情绪幻象。他的道心,便是一个“护”字。护兄长,护同伴,护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正义与皇道!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尽的云海与纷乱的幻象渐渐消退。李无言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流云残碑之前,仿佛从未移动过。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神经历了一场洗礼,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坚定。皇道正气似乎也纯粹了一丝。
他回头,看到苏月儿关切的目光,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该我了。”苏月儿将李逍遥交还给李无言,深吸一口气,走向那云雾漩涡。
苏月儿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颗星辰,悬浮于无垠的夜空。四周是冰冷的黑暗与遥远的星芒。属于星隐族的记忆碎片如同流星般划过心海。
族地的祥和与宁静,长辈的慈爱,同辈的欢笑……幽冥教带来的毁灭与杀戮,冲天的火光,族人的惨叫,父母将她推入传送阵时那诀别而不舍的眼神……漫长的隐藏与孤独,对复兴族群的渺茫希望,对自身力量的怀疑……直到遇到李逍遥兄弟,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并肩作战的信任……
她的考验,关乎“传承”与“希望”。幻象试图用族灭的惨状摧毁她的信念,用复兴的无望消磨她的意志,用孤独的永恒诱惑她放弃挣扎。甚至幻化出李逍遥兄弟遭遇不测的场景,冲击她的心神。
“星辉不灭……希望永存……”
苏月儿紧握袖中的引星埙,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族人与星辰的祝福。她的道心,是于绝望中坚守希望,于黑暗中绽放星辉!那纯净的星辉之力自她体内散发出来,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坚定而温暖,照亮了内心的迷惘,驱散了绝望的幻影。
当她从云雾漩涡中走出时,眼神变得更加清澈而坚定,原本因连日奔波和伤势而有些黯淡的星辉,似乎也重新焕发了光彩。
两人相视一笑,都感受到了对方道心经过洗礼后的提升。
然而,最大的变数,却在那沉睡之人身上。
当李无言再次背负起李逍遥,准备一同进入那云雾漩涡时——异变再生!
李逍遥心口处的混沌火种,似乎感应到了那“叩心门”的力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那三片嫩叶无风自动,疯狂摇曳,更加浓郁的玄黄之气喷薄而出,并非针对幻象,而是直接涌向了那流云残碑!
轰!
整个残碑剧烈震颤起来!碑面上的云雾漩涡瞬间被玄黄之气渲染成了混沌之色!一股远超之前考验李无言和苏月儿时的、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意志,从残碑深处被惊醒、被引动!
那意志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带着一丝惊讶、一丝探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笼罩了李逍遥。
李逍遥那干瘪的躯壳在玄黄之气的包裹下,微微悬浮起来。他依旧紧闭双眼,但眉头却微微蹙起,仿佛在沉睡中经历着某种更加深刻、更加本源的拷问。
李无言和苏月儿紧张地看着,不敢打扰。他们能感觉到,逍遥哥哥正在经历的“叩心”,与他们截然不同,那似乎是直接在与这片天地、与那混沌的源头进行着对话!
片刻之后,那混沌色的漩涡缓缓平复,重新化为流淌的云纹。李逍遥周身的玄黄之气也收敛回体内,缓缓落回李无言背上,眉头舒展,仿佛只是睡得更沉了一些。
但流云残碑却并未恢复原状。碑体上的云纹不再无序流淌,而是开始有序地组合、排列,最终在碑面上勾勒出了一副清晰的、由云雾构成的路线图!路线图的终点,指向流云之野的某个特定方向,那里标注着一个散发着微光的楼阁图案——听雨楼!
不仅如此,残碑基座旁的空间,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最终形成了一道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椭圆形光门。光门之后,隐约可见一片与流云之野截然不同的、云雾缭绕、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的景象。
“这……这是直接打开了通往听雨楼的通道?”苏月儿惊讶地看着那道光门,又看了看手中的听雨石,此刻石头上的云纹也与那光门相互呼应,光芒流转。
李无言看着那光门,又看了看背上沉睡的兄长,心中明了。恐怕不是他们通过了考验,而是逍遥哥哥体内那混沌与玄黄的气息,直接获得了这古老遗迹(或者说听雨楼设在此地的接引阵法)的最高认可,开启了直达的路径!
“我们走。”李无言不再犹豫,背着李逍遥,率先踏入了那道光门。苏月儿紧随其后。
一阵轻微的失重感后,三人出现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仿佛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中的山峰之巅。脚下是坚实的、萦绕着灵气的白玉石板,周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前方不远处,一座造型雅致、共有三层的楼阁静静矗立。楼阁通体由一种暖白色的玉石和深色的灵木构建而成,檐角飞扬,挂着古朴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宛如雨滴敲击玉盘。
楼阁的牌匾上,以飘逸出尘的笔法写着三个字——听雨楼。
一股宁静、祥和、仿佛能洗涤心灵的气息,从楼阁中散发出来。
终于……到了!
李无言和苏月儿都松了一口气,历经千辛万苦,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就在这时,听雨楼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推开。
一个身着朴素青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者,手持一根青木杖,缓步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先是温和地扫过李无言和苏月儿,最后落在了李无言背上那被斗篷遮盖的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意。
这老者,赫然正是在赤焰镇鬼市中,给予他们听雨石的那个神秘木老!
“呵呵,小友们,一路辛苦了。”木老抚须而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老朽在此,恭候多时了。”
李无言和苏月儿心中巨震,没想到这位神秘莫测的木老,竟然就是听雨楼的人!而且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前辈……”李无言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木老却摆了摆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逍遥:“不必多言,你们的事情,老朽已知晓大概。先将这位小友安置下来吧,他体内的‘混沌源种’正在关键时刻,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
说着,他转身引路:“随我来。”
李无言与苏月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与凝重。听雨楼到了,木老也承认了他们的到来,并且似乎对逍遥哥哥的情况十分了解。
希望,就在眼前。
两人不再多言,跟着木老,步入了那神秘的听雨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