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速的坠落感包裹着三人,耳边是呼啸的狂风。九彩星幕如同一个脆弱的卵壳,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流光,抵御着下坠的冲击和偶尔凸出的尖锐岩石。
苏月儿紧闭双眼,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李逍遥的衣襟,将脸埋在他怀中,那声耗尽心力引动星辉的尖亢埙响似乎抽空了她最后一丝力气。阿木尔则绷紧全身肌肉,弯刀反握,即便在坠落中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警惕地注视着下方无边的黑暗。
李逍遥全力维持着星幕,体内刚刚因星辉灌注而稳定下来的混沌之力再次飞速消耗。他能感觉到星幕之外空间的扭曲与不正常的气流——这悬崖下方,似乎并非简单的谷底。
不知下坠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永恒。
突然,下方的黑暗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泛起了一层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光泽。星幕触及那层涟漪的瞬间,没有预想中的猛烈撞击,反而像是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一股强大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吸力传来,将三人连同星幕一起卷入其中!
天旋地转,光影扭曲。
待得一切稳定下来,三人重重摔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包裹他们的九彩星幕也因力量耗尽而悄然破碎。
“咳咳……”李逍遥闷哼一声,撑起身子,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苏月儿,“月儿,你怎么样?”
苏月儿虚弱地睁开眼,摇了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我没事……逍遥哥哥,你呢?”
“无妨。”李逍遥环顾四周,心中一震。
他们并未坠入预想中的深渊谷底,而是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封闭的山腹洞穴,却又并非全然天然。头顶并非岩壁,而是一片朦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穹顶,如同倒扣的玉碗,将整个空间照亮。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甚至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放眼望去,脚下是松软湿润的草地,不远处生长着一些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奇异植物,有藤蔓缠绕着发光的晶石,也有如同玉雕般的灌木。更远处,似乎有一座小小的、由白玉般的石材搭建的亭子,亭子旁边,果真有一弯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而过。
这里没有外面世界的肃杀与危机,只有一片难以言喻的祥和与宁静,灵气之充沛,远超之前的落霞镇据点,甚至不亚于那口生生造化泉所在的地火洞穴!
“这是……什么地方?”阿木尔也挣扎着站起,尽管满身伤痕,眼中也充满了惊异。他从未听说过黑风山脉中有如此秘境。
李逍遥将苏月儿扶到一旁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自己也盘膝调息,同时释放出感知,小心翼翼地探查着这个未知的空间。他的混沌之力对此地的能量反应极为亲和,仿佛游子归家。
“此地灵气纯净无比,且蕴含着一丝古老的守护意念,绝非险地。”李逍遥沉吟道,“似乎是一处被强大结界隐藏起来的秘境。”
就在这时,苏月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投向那座白玉小亭。她挣扎着想要站起:“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呼唤我……”
李逍遥连忙扶住她,和阿木尔一起,警惕地朝着小亭走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亭子并非完全由白玉所建,其材质温润,内部隐隐有星河流转般的细微光点闪烁。亭子中央,没有石桌石凳,只有一块半人高的、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碑。石碑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却散发着一种与镇源碑同源、却更加内敛深邃的古老气息。
而在石碑前方,地面上,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几乎要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断剑。剑身只剩下半截,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惨烈战斗。
当苏月儿的目光落在那块无字石碑上时,她怀中的陶埙突然自行发出了微弱的嗡鸣,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而她后背那圈死寂黑斑,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压制,阴寒气息再次减弱了一分。
“是它……就是它在呼唤我……”苏月儿喃喃道,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无字石碑的瞬间——
嗡!
石碑表面,那光滑如镜的黑色骤然荡漾开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涟漪中,一个模糊的、由纯净光点构成的虚影,缓缓自碑中浮现。
那虚影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身着古朴长袍的老者形象,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空与岁月的沧桑。他的目光,温和而深邃地落在了苏月儿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手中的陶埙上。
“终于……等到你了……流淌着‘星辉’血脉的后裔……”
一个苍老、平和,直接响彻在三人灵魂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声音不带丝毫恶意,反而充满了欣慰与……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李逍遥和阿木尔瞬间绷紧了身体,将苏月儿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老者虚影。
苏月儿却似乎并未感到害怕,她看着那虚影,尤其是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亲近与悲伤油然而生。她轻声问道:“您……您是谁?这里是哪里?您说的‘星辉血脉’……是什么?”
老者虚影的目光扫过李逍遥和阿木尔,在李逍遥身上那丝混沌气息上略微停留,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又恢复平和。他缓缓说道:
“老夫……乃此地‘守碑灵’,亦是上一任‘星辉守碑人’陨落后残留的一缕执念所化,守护这处‘星陨遗泽’,等待新的血脉觉醒者到来。”
“星辉守碑人?”苏月儿重复着这个称呼,与她在梦中和苏醒后得到的碎片信息对应上了。
“不错。”守碑灵的声音带着追忆与沧桑,“吾等一族,世代传承‘星辉’血脉,使命便是守望‘镇源碑’网络节点,监测‘归墟’动向,并在关键时刻,引导‘钥匙’,稳固封印,阻止幽冥侵蚀,延缓‘大寂灭’的到来。”
他顿了顿,虚幻的手指指向苏月儿手中的陶埙:“‘引星埙’,乃我族圣物,唯有星辉血脉方可真正驱动,能引动周天星力,涤荡幽冥,亦是感知和指引‘钥匙’的信标。”
钥匙!又是钥匙!
李逍遥心中剧震,果然,自己体内的混沌之力,就是那所谓的“钥匙”!
守碑灵的目光再次投向李逍遥,带着一丝审视与感慨:“年轻人,你身怀‘混沌源种’,虽微弱如星火,却是应对此次劫难的唯一希望。只是……你的力量,似乎经历了一场破灭与新生,与古籍记载的‘混沌之种’有所不同……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未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李逍遥沉默,他知道自己力量的特殊性,也明白前路的艰险。
“前辈,”李逍遥拱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幽冥教,还有那‘归墟’,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该如何阻止他们?”
提到幽冥教和归墟,守碑灵虚幻的身影波动了一下,语气变得沉重:
“幽冥教……不过是一群被力量蒙蔽心智、妄图借助‘归墟’之力颠覆秩序的可怜虫与野心家。他们并不真正了解‘归墟’的恐怖。”
“归墟,并非简单的毁灭之地。它是世界的‘终点’,亦是万物‘回归’之所,是维持宇宙平衡不可或缺的一环。然而,若有外力强行加速其开启,或扭曲其规则,便会引发‘大寂灭’,届时,不仅仅是生灵涂炭,而是整个世界的存在根基都会被撼动,一切秩序、法则、乃至时间与空间,都可能彻底崩塌,回归最初的……‘无’。”
“远古时期,先贤们倾尽所有,布下‘镇源碑’大阵,并非为了彻底封印归墟——那是做不到的——而是为了延缓其自然周期,并建立一道屏障,阻止外界邪力(即幽冥之主那样的存在)强行撬动归墟之门。”
“如今,岁月流逝,封印渐衰,外道之力侵蚀,幽冥教蠢蠢欲动……劫难将至。”守碑灵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担忧,“找到并修复所有关键节点的镇源碑,唤醒‘混沌源种’真正的力量,并在‘星辉守碑人’的指引下,于归墟之门将开未开之际,以源种之力重新稳定封印……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看向苏月儿,又看向李逍遥:“星辉与混沌,守望与钥匙,你们的命运,从古老的时代便已交织在一起。前路漫漫,强敌环伺,你们……准备好了吗?”
幽谷寂静,唯有守碑灵的话语在三人心中回荡,揭开了沉重宿命的一角,也指明了前进的方向,尽管那方向,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