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近在眼前,那几点灯火在渐浓的暮色中如同指引归途的星辰。然而,镇口那几名身着黑色劲装、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往来人流的靖夜司缇骑,却像几根冰冷的钉子,将这片刻的安宁景象钉出了一丝裂痕。
“靖夜司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像是在盘查什么。”蓝凤凰压低声音,妩媚的眉眼间掠过一丝警惕。靖夜司权势滔天,行事诡秘,被他们盯上绝无好事。
拓跋弘浓眉紧锁,仔细打量着那几名缇骑的举止和站位,沉声道:“不像是例行盘查。看他们的站位和眼神,目标明确,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在防备什么。” 他久经沙场,对军伍布防和侦查反侦查极为敏感。
张道士拂尘轻摆,掐指默算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此地气机混杂,隐有煞星临门之兆。我等此时入镇,恐有是非缠身。”
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刚刚脱离虎口,难道又要踏入另一个漩涡?
李逍遥感受着背上苏月儿微弱的呼吸,看着她依旧苍白的侧脸,心中决断已下。月儿需要立刻静养和医治,不能再耽搁了。他沉声道:“无论如何,必须入镇。月儿的伤势拖不起,我们也都需要疗伤。拓跋前辈,您说的秘密据点,能否避开这些缇骑?”
拓跋弘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据点不在主街,在后山一处僻静的货栈,有密道相连。我们可以从侧面绕过去,避开镇口。”
事不宜迟,众人不再犹豫,借着暮色和树林的掩护,沿着山坡悄然绕向落霞镇的侧后方。拓跋弘对这里的地形果然极为熟悉,带着众人在崎岖难行的山径间穿行,避开了几处可能设有暗哨的位置。
约莫一炷香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壁前。藤蔓垂落,杂草丛生,与周围环境无异。拓跋弘示意阿木尔上前,在几块看似随意散落的石头上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
片刻沉寂后,山壁内侧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声,一块布满苔藓、与山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岩石”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和干燥的气息。
“快进去!”拓跋弘低声道。
众人依次迅速潜入。走在最后的阿木尔进入后,那石门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从外面再看不出丝毫痕迹。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石阶,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萤石。走了约数十阶,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更像一个功能齐全的安全屋,有休息的床铺、储备的清水和食物、药柜,甚至还有一个简单的炉灶。空气流通,并不气闷。
“总算……暂时安全了。”拓跋弘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伤势和疲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上,他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被旁边的阿木尔连忙扶住。
张道士和蓝凤凰也立刻找地方坐下,脸色苍白地开始调息。他们之前灵魂和身体都受了重创,又经长途跋涉,已然是强弩之末。
李逍遥小心翼翼地将苏月儿安置在一张铺着干净兽皮的床铺上。他仔细检查了她的状况,后背那圈死寂黑斑似乎被混沌之力与灵乳的力量暂时压制住了,没有继续扩散,但也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她的气息依旧微弱,仿佛随时会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据点里储备有金疮药和一些普通的解毒丹、益气丸。李逍遥先给苏月儿喂了些清水和半颗益气丸,吊住她的元气。然后才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和几乎枯竭的力量。
他盘膝坐下,尝试运转那微弱的混沌星云漩涡。这一次,或许是脱离了地底那极端的环境,也或许是心神稍微放松,漩涡的运转虽然依旧缓慢,却比之前顺畅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漩涡,吸收着空气中稀薄的天地灵气,同时内视着体内那新生的、闪烁着九彩光泽的经脉网络和丹田处的混沌雏形。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他能清晰地“看”到能量在那些新生的、更加宽阔坚韧的经脉中流淌,虽然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韧性。破碎的丹田被那片微型的混沌星云取代,虽然力量微弱,但其本质层次极高,仿佛蕴含着演化万物的可能。
“破而后立……或许,这真的是我的机缘……”李逍遥心中明悟。但他也清楚,这新生的力量如同幼苗,需要小心呵护和引导,稍有不慎,也可能再次崩溃,甚至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一夜无话。
众人都沉浸在深沉的调息和睡眠中,恢复着几乎耗尽的精力。
第二天清晨,伤势最轻、负责警戒的阿木尔外出打探消息。晌午时分,他带回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信息。
“镇里的靖夜司缇骑增加了,至少有二十人,由一位银牌提刑官带领。他们在暗中打听最近是否有形迹可疑的外来人,特别是……受伤的,或者带有特殊物品的。”阿木尔言简意赅,但话语中的信息却让众人心头一凛。
形迹可疑的外来人?受伤的?带有特殊物品?
这几乎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搜索条件!
“是针对我们?”蓝凤凰脸色难看。
“不好说。”拓跋弘沉吟道,“也可能是例行公事,或者是在追查别的案子。但我们这个时候出现,确实太扎眼了。”
“必须尽快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张道士肃然道,“若是针对我们,此地虽隐蔽,也非久留之地。”
接下来的两天,众人足不出户,全力疗伤。拓跋弘凭借强悍的体魄和据点里储备的上好伤药,外伤恢复得最快,但内腑和灵魂的创伤还需时日。张道士和蓝凤凰也稳定了伤势,恢复了几分元气。
李逍遥的恢复速度则让众人暗自心惊。他新生的混沌之体似乎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加上混沌之力对能量的高效吸收转化,不过两三日,他表面的伤势已近乎痊愈,体内那微弱的混沌星云也壮大凝实了一分,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而最让人牵挂的苏月儿,在第三天傍晚,终于再次苏醒。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与虚弱,而是多了几分清澈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她醒来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感受了一下自身的状况,尤其是后背那依旧隐隐作痛、带着阴寒感的区域。
“月儿,你感觉怎么样?”李逍遥一直守在她床边,见状连忙轻声问道。
苏月儿转过头,看向李逍遥,嘴角努力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好多了,逍遥哥哥。就是……后背还有些不舒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围过来的众人,轻声道:“让大家担心了。”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怯懦,多了一丝经历生死后的坚韧。
“丫头,你没事就好。”拓跋弘咧嘴笑了笑,虽然笑容牵扯到伤口让他龇了龇牙。
苏月儿微微点头,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举动。
她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古朴的陶埙。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埙身冰凉的纹路,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迷离。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低声呢喃,“关于这埙……关于……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声音……”
在众人注视下,她将陶埙凑近唇边,没有吹奏完整的曲子,只是尝试着,吹出了几个不成调、却异常古朴、苍凉的单音。
呜……呜……
埙声在这地下空间中幽幽回荡。
起初并无异样。但渐渐地,李逍遥体内那新生的混沌星云漩涡,似乎被这埙声引动,自发地加速旋转起来!并非受到刺激的狂暴,而是一种愉悦的、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的共鸣!
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苏月儿吹奏的持续,她周身似乎弥漫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晕。那光晕与生生造化泉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纯净、更加贴近生命本源。在这光晕的笼罩下,她后背那圈死寂黑斑,竟然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缓慢地……淡化了一丝!
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这无疑是几天来最好的消息!
张道士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苏月儿周身的乳白光晕和那枚陶埙,喃喃道:“先天生命精气……还有这埙声……竟能引动并净化幽冥死气?!这……这难道是……”
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只存在于古老传说中的可能,看向苏月儿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敬畏。
苏月儿停下了吹奏,微微喘息,额角见汗,显然这短暂的吹奏对她消耗不小。但她眼中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她看向李逍遥,又看了看手中的陶埙,轻声道:
“逍遥哥哥,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埙声,似乎能帮助我……也能帮助你。”
地下据点中,一时寂静。只有那埙声的余韵和李逍遥体内混沌星云欢愉的嗡鸣,似乎在预示着,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悄然苏醒。